第十六节
九铃儿依旧举着巨大的帅旗紧紧跟在穆勒剋的身后。 “野人,收起帅旗。”穆勒剋偶然回头,看见九铃儿脸憋得通红的,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大旗旗杆抱在怀中。因为马速太快,大旗面所产生的阻力已经不是人所能抱的住了。 九铃儿本能的喊了一句:“不!” 穆勒剋气地骂了起来:“你个白痴野人,这个时候用小旗,你知道不知道?”九铃儿茫然地摇摇头。 穆勒剋懒得理他,用手指指身后,叫他自己看。九铃儿甩头向后望去,脸立即就更红了。在第二排高速奔驰的队伍当中,十名旗手各自都轻松的举着一面红色小型帅旗。排在九铃儿身后的穆勒剋侍卫们朝他举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夸奖他,你力气真大。 九铃儿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大旗放下,一边骑在马上一边把它卷了起来。 穆勒剋侧头望着他。九铃儿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部队的速度越来越快,士兵的双耳似乎都要被轰鸣的马蹄声震聋了。战马越跑越兴奋,四蹄逐渐开始腾空而起了。 伊迷扎兴奋地骑在马上,不停的催促着手下排成队列。山上的骑兵已经开始加速往山下集合地冲了。山脚下集结号声,列队号声,准备号声响成一片。 伊迷扎没有想到穆勒剋就象没有听到他发出去的确认号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以最没有想象力的阵势直接朝他冲了过来。伊迷扎看到自己的军队还在布阵,不由急得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发起冲锋就会马上失去速度上的先机。但右翼部队还在列队,后军还在山上。 “再吹号,告诉对方我们是乌鲁兹达克的人马,我们乌泉部落的勇士是援兵。” 他还是不相信穆勒剋会识破他的计谋,侥幸地认为是不是穆勒剋不在这支队伍里。于是要求再次吹号,看能不能拖延一下对方。 号角手再次吹响。穆勒剋的双耳内贯满了呼啸的风声,如雷般的马蹄奔腾声,根本就听不到从两里之外吹过来的号角声。 穆勒剋举手,用力挥下。 身后的号角兵立即吹响了加速号,随即十几把角号同时吹响起来。所有的骑兵都不约而同地俯身趴到马背上,身体重心前倾,以减少阻力。速度再次加快。 伊迷扎的脸色有些不对了。他大声对号角兵叫道:“吹响冲锋号!” 他身边的一名千夫长惊叫起来,“那颜,右翼部队还没有列队完成。” “不管了,命令他们就以这种松散阵形冲击。再不冲锋,我们就要被人家一拳砸死了。” “呜……呜……”冲锋响了起来。 伊迷扎带着手下旋风一般冲到部队最前列。 他举起手上的长枪,回首大吼:“呜嗬……” 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高举过顶,放声应和:“呜嗬……” 伊迷扎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挥枪长啸,士兵们再次高吼:“呜嗬……”其声若惊雷,再次在小小的白马屯上空炸响。 在白马屯西北部的战场上,阿达库·鲁姆老伯他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有士兵已经高兴的叫起来:“来了,来了……”因为估计主力马上就会赶到,老伯没有再次组织力量对剩余三个包围圈中的敌人发动歼灭性攻击,而是加强了包围。 黑山熊被苍夜拽进了他们临时用小阵势拼凑而成的一个梯形防御阵势里。两个战士帮助黑山熊脱下上衣,正在用小刀帮他挖出陷入rou内的箭头。敌人似乎被西南方向连续不断的高呼震骇了,进攻势头明显弱了下来。突击前军和后军加在一起也只剩下六百多名士兵。他们趁着敌人攻击节奏减缓,立即收集整理武器,重新布置阵势,准备等一下主力骑兵冲过来时,防止被误伤和冲散队形。 一个掌旗兵从马背上取下大旗,将他重新竖了起来,牢牢的插在地上。 伊迷扎的大军开始移动,开始加速。 伊迷扎的全身几乎都趴伏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风猛烈的吹着,让伊迷扎根本就睁不开眼。他只好把头放在马颈子的侧面。他看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都抵挡不住由于高速而带来的狂风,基本上都是歪头歪脑的。伊迷扎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今天的风向对自己骑兵非常不利,而且,现在的风好象也大了。他放弃了再次加速。如果再加速,恐怕士兵们连箭都射不出去了。 双方的距离七百多米。 穆勒剋大军骑兵的战马速度基本上已经达到极限。数不清的马蹄在杂草丛生的原野上起起落落,带起的野草和泥巴在空中跳舞。部队越过,原野上已经看不见竖立的绿草和大片的灌木,有的只是一片狼藉。 阿达库·鲁姆老伯和几个部下呆立在战场边缘,望着原野上高速奔跑的两支大军,不清楚为什么大帅不来支援他们,反而去攻击应该是来支援的伊迷扎大军。 三个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老伯他们冲过来。穆勒剋当心他们陷在战场内部,指令传达不到,所以特地派了三个人同时去。结果三个人非常幸运,远远就望见了老伯。 老伯惊呆了。伊迷扎背叛了穆勒剋。不可能。伊迷扎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穆勒剋,穆勒剋也救过伊迷扎,两人是生死之交。伊迷扎为了什么会奔背叛穆勒剋?为官?他连檀石槐给他的大帅位置都不要。为财?他在库吉特中是有名的富裕。他有什么理由背叛穆勒剋。在库吉特,只有他一个人公开支持博力和穆勒剋叛变并且一直在资助他们。四五千大军,没钱喝西北风哪。他会背叛穆勒剋?除非他疯了。 老伯已经没有心思再关注西南方向的战场。他望着远处两支逐渐接近的大军,感受着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奔雷一般的马蹄轰鸣声,他的心情异常的沉重,没有临战前的兴奋,没有战胜敌人的欲望。闻名库吉特的一对生死之交决裂,对阵,厮杀,直至一方死去。这对库吉特人来说,是一种悲哀。 “给黑山熊,苍夜消息,让他们固守待援。传令,攻击右侧包围圈。”老伯一边发出命令,一边拨转马头,往战场中央集结部队去了。 双方相距四百多米。 伊迷扎的部队一直在匀速前进。伊迷扎很悲哀。自己为什么每次在关键的时候都会输给穆勒剋。这次稳cao胜券的一局好象又出了问题。穆勒剋在最关键的时候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功亏一篑。结果造成了如今这样后果严重的被动,不但部队没有完成集结,而且还被穆勒剋逼得仓促应战,连这天上的风都不帮忙。迎风而战,当真是自寻死路。死就死吧。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全速前进……”伊迷扎大声喊道。牛角号声冲破巨大的轰鸣,一声接一声地传了下去。部队奔驰的速度突然加快。战马的呼哧呼哧声清晰可闻。 伊迷扎的部下赶忙提醒他,“大人,风太大,会影响上箭。” 伊迷扎疯狂的大笑起来:“不射了。杀啊!” 双方相距不足三百米。 穆勒剋已经看出来伊迷扎的大军在顶风而来,由于高速而产生的狂风已经严重影响了部队行进的速度,战术反应也会大受影响。同样,大风也会让伊迷扎的士兵们在交战时反应迟钝。穆勒剋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为了保证速度,保证这个铁锤大阵的威力,取消箭阵射击。速度,要速度。号角兵迅速发出不放箭的信息。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米。 双方都没有等到令人恐惧的箭雨。双方的士兵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双方相距七十米。 穆勒剋和伊迷扎同时看见了对方。两人的眼中都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有的就是悲哀。
伊迷扎的士兵突然之间恐惧了,好象看到了死神突然从对面的队伍中冲出来,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凄惨的微笑。穆勒剋的铁锤大阵根本就不象铁锤,而是一百只待人而噬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嗜血猛虎。纵排两百骑,横排两百骑,每两骑一组,纵向间隔仅能容纳一马而过。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如果你不想直接撞到正对面的两骑一组的士兵身上,你就得被迫进入那一百条通道。而通道有六百步长。通道里的士兵会利用各种武器,毫不留情的对敌兵展开血腥的杀戮。而每二骑一组却能起到士兵们对自己左右方向的有效保护,留得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杀死敌人。 双方在瞬间轰然接触。直接对撞的士兵人仰马翻,血rou横飞。伊迷扎的士兵由于速度不够,撞击力自然小了许多。而穆勒剋的铁骑速度基本上达到了疯狂的状态,遇到什么撞飞什么,当真是遇人撞人,遇鬼撞鬼,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一旦自己人折损,其后面一骑立即补上,绝不给对方可趁之机。马上的骑兵手执战刀,或左侧,或右侧,狂呼猛吼,任意砍杀,酣畅淋漓。进入通道的士兵感觉自己就象奔进了一条死亡之路,这路上无数的刀光剑影,凶神恶煞,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没有士兵可以跑出这条长达六百步的死亡通道。除非这条路上全部都塞满了人,杀不尽杀。 伊迷扎不敢和正面的敌骑碰撞,他斜转马头,进入了通道。 每个人在说死亡的时候都非常容易,但真正面对死亡时,许多人选择的是躲避。伊迷扎躲进了死亡之路。正面迎敌绝对是要被撞飞出去的,不如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 伊迷扎手上的长枪就象一条喷吐着舌信的毒蛇,他上挑下刺,左挡右滑,却依旧能骑在马上高速奔跑。他后面的士兵没有他那么好的武功,不是被砍死栽倒马下,就是被长矛洞穿,否则就是遭到长箭的射杀,接着就被奔马踩踏的不成人形了。通道内每个敌兵都觉得自己走进了死亡。在眼前飞舞的都是对方士兵的武器。左边的骑兵飞奔而来砍下一刀,同时右边的骑兵跟着砍刺来一矛,还没有喘气,随后而来的二名骑兵又是左一刀右一刀砍来,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夹杂着还有长箭随时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死亡笼罩着这狭窄而漫长的通道。 穆勒剋和九铃儿并排而行,二人勇不可挡,一路狂奔,手上的刀不停的对着迎面而来的敌兵砍过去。借助高速奔驰的战马而产生的巨大力量很轻易的就能重击甚至于杀死对手。 穆勒剋大军组成的铁锤大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就象一只饿极了的雄狮一口就吞噬了猎物的头,更象一只巨蟒张开着血盆大口在拼命吸食食物,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伊迷扎的骑兵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被杀的血流成河,整个前军一千多人几乎全部损失了。穆勒剋的大军没有因为敌人的阻碍而减速,他们踩过双方士兵的躯体,依旧在狂奔,风卷残云,所向披靡,就象决了堤的洪水,波涛汹涌,挟带着风雷,怒吼着一泻而下。在铁锤大阵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血rou模糊的断肢残体,成百上千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呻吟,仅仅就是没有生命的躯体。 伊迷扎在抵挡了无数件兵器的砍杀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冲出了可怕的死亡之地。穆勒剋的军队速度太快,已经把他甩出了阵势。他没有杀死一个敌人,因为他只能防守,防守,再防守,敌人的兵器一件接着一件,无穷无尽,从头到尾都是非常有节奏的劈下,刺来,再劈下或刺来,好象没有个中止的时候。伊迷扎手忙脚乱,虽然侥幸留住了性命,但还不如死去。他的身上被砍中了几十刀,中了五箭,全身鲜血淋漓,疼痛欲死。战马早就抵挡不住如山一般连续剁下的重击,四肢软瘫跪倒在地。伊迷扎痛得昏厥过去,一头栽倒在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