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涅槃（四）

    只见那五个人个个身材高大，深目高鼻，虽然都穿着神火教的衣服，但头上并没有扎头巾，而是有的戴着头箍，有的编着细辫，有的顶着毡帽，他们或胖或瘦，但个个目光犀利如鹰，都紧盯着张山。

    此时那五人中的一个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山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看着这些人，觉得他们跟黑老十有些相像，突然想起黑老十和杜兴的对话。

    “你们是黑狼帮的？”他反问道。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也知道我们黑狼帮！”另一个人说。

    “当初屠杀桃花坞，你们也有份吧！”张山继续问道。

    “你果然是桃花坞的孽种！”第一个说话的人说。

    “难道当初那和尚救的就是他！”第三个人说道。

    “不是！”第一个人说，“那和尚和那婴儿都烧死了——我和老大后来还跟教主回去那里。”

    “那这小贼究竟是什么人？当天我们可是什么人都没有放过！”第三个人说。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张山说，“今晚该是你们还债的时候了。”

    “此人年纪轻轻但武功高强，恐怕就是教主所说的妖孽之后！”第四个人说。

    “妖孽果然是不容易杀死的！难怪教主为了烧死他连山庄都不要了！”第三个人说，声音中似乎还有一点颤抖。

    “哼！”第一个人冷笑一声，说，“成欣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教主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山庄在他眼里已是多余之物了。”

    “不要废话了，把这小贼杀了，教主还在等我们呢。”第四个人说。说完，他便拉开架式，其他人也随之右手弯刀护在向前，左手反手放在身后。突然他们五个人旋转起来，弯刀化为围绕在他们周边的光环，五道光环分成五个层次，向中间的张山旋转过去。

    张山一见，马上就地纵身弹起。那五道光环倏地就变换方向，向着跳到半空的张山进攻而来。张山在空中一转身，头在下脚在上，左手的剑已经泛出一片菊花样的剑光，直罩向下面的五道光环。剑光与刀光相碰，只听见差不多同一时间响起的“当”的声音，黑狼帮的五个人又一次被震开。此时张山已经落在五个人的包围圈中，他右手的剑马上化出一朵剑花，这剑花如同菊花一般，向外盛开，绚丽耀眼，直刺向周围五人。黑狼帮那五个人马上各自收刀护身，只听见“当”的一声大响，其中三个人被剑光击退了好几步，另外两个人居然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屋瓦上，其中一个人直接撞破屋顶，跌落到大厅里面。

    摔倒在屋瓦上的那个人马上站了起来，连同另外三个人马上又将张山包围起来，但这次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其中有两个人的虎口已经在流血。

    他们没有想到，对手施展在剑上的力气居然这么强，这个人的强大已经超出他们的想像。

    张山也没有立即进行攻击。几天不停地奔波，刚才又倾尽全力打开石门，在大院里负伤与那几个人的撕斗，都已经消耗掉他的大部分真气了，现在他只能利用每次进攻之间的空隙进行调整休息，积蓄力量再进行攻击。

    就在他们还在对峙的时候，只听见下面“哗啦”一声，跌入大厅内的那个人从厅里冲破窗户，冲到了院子。他慌慌张张、踉踉跄跄，跑到院子中间后，向着屋顶这边大喊：“快跑，这厅里都是火药，快点着了！”他说完，自己就向着前厅的那一片烟火跑去。

    屋顶上五个人听了，不由都惊讶万分。张山内心立即就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马上腾空跳起。此时一声巨大的“轰”的声音响起，张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面向他冲击而来，他整个人被击飞向天空中，双剑也脱离了手。他感到天地在那一刹那间突然迸裂，宇宙变成一只全身冒着火焰、咆哮怒吼的怪兽，将他吞食入腹。他感到自己身体全身的骨头似乎已被撞断，五脏六腑已经被震裂，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感到自己飞在一片鸿蒙之中，四周一片混沌，慌乱中他伸手想去抓住什么东西，但什么都没能抓到。接着他感到身体快速下坠，仿佛自己从那片鸿蒙之中要直接坠入无底的地狱深渊，四处从有光的混沌迅速变为黑暗的荒境，自己立即被黑暗寒冷包围，这片黑暗寒冷压仰得他无法呼吸。就当他还在惊恐之中，他马上“嘭”地落到一片寒水里，与水面的撞击让他全身无比疼痛。他在心神还极其混乱之时，感到自己的身体向上浮了上去，慌乱中他抓到一根木头，他死死地抱住，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

    张山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站在道观的小院中间。他看到四处通红一片，不禁抬头一看，只见道观的四周已经着火，烈火燃烧着大厅和两侧厢房。他心里暗暗吃惊，但内心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惊慌。他觉得必须放松自己，才能在这种场面中保持冷静。于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等他感到内心变得平静时，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四周的大火不见了，只有夕阳的余晖照着四周，给道观染上一层血红色。

    此时，他前面有人叫道：“小三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月，只见她挎着一个盖着纱布的竹篮，笑盈盈地看着他。“小月，原来你在这里！”他不由万分惊喜，想走过去，但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小月把竹篮提到身前，说：“祖父叫我给你送饼。”“好的小月！”他回答道，就要走上前去拿竹篮，但仍是怎么也走不动，他不由有些着急。此时小月又对他笑了笑，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煞是好看。张山刚要对她说话，但她却已经转身向道观门外走去。

    “小月，不要走！”张山急忙说。他看着小月走出了道观木门，此时双脚终于能够动了，他急忙向门外跑了出去，准备去追小月。但当他出了门后，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橙红色的天空中挂着十几个太阳，十几个如同燃烧的大火球一般的太阳。这些太阳将到处烤得一片灼热通红，天空和大地已经分不清。接着，一个太阳突然从天下掉落下来，落到他右侧遥远的地方，“轰隆”一声，炸出一片巨大的直冲向天空的火焰，同时他脚下的地面也传来一阵颤动。他似乎看到过这种景象，又似乎没有看过，不由内心又恐慌过来。

    此时他又看见了小月，她已经在前方越走越远。“小月，危险！”他大喊道。他怕小月会被天空中那些摇摇欲坠的大火球砸到，内心不由万分着急。于是他什么都不理了，拔腿向小月那里追去。但小月却越跑越快，他怎么也追不上，而天空中的太阳又掉下来一个，落在他身后的某个远方，化为地火，烧灼着一切。

    此时四处都是“轰隆隆”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一个连着一个不停地下坠，化为连天的巨火，在天地间燃烧着。他感到似乎进入了一个末日的世界，感觉天地间的所有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追上小月，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他追着追着，但小月在前方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还在四处张望寻找，此时感觉头上有动静，不禁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太阳居然正向他这里坠下来！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慌乱中，他发现右侧前方有一个小土丘，土丘下面居然有一道石门，石门内居然好像还有人向他招手。他马上向那里飞奔过去，一下子闯进了石门。

    进了石门之后，那石门“轰”的一声便关上了。顿时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阴暗冷寂的地方，石门外面那喧嚣的世界，似乎随之石门的关闭而结束消失了。模模糊糊之中，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洞室里，这里有石桌，有石床，桌上放着许多的绢书、纸书和竹简，石床上面有被褥。

    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发出模糊不清的光芒。

    四处很静，只有滴水“咚咚”的声音。

    他知道这个地方，对这里他非常熟悉。他知道在石床的旁边，有一道石门，石门后面还连有几间洞室，其中的一间洞室是天然形成的，那里的地上有一条小溪从一边的石缝里流出来，流向另一边的小石洞。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里，但当他看到石桌上的书时，仿仿佛佛间自己已经坐在那桌子前面，并从书堆里拿出一个画卷。

    他拉开画卷，只见最先出现是一列字，上面好像有“仙”、“护法”什么几个字，模模糊糊地他看不清楚，因为他以前根本没有去注意那些字，因为他只喜欢看里面的人物图画。

    再往下打开，他便看到画的人像是一个好像比较枯瘦的老人，一身白色长衣，头上扎着逍遥巾，两条巾带随风飘扬，异常潇洒。但那人的面孔却是模模糊糊的，五官似乎有画，又似乎没有画。在那人的身侧，写着“姓名”二字，但上面没有写是什么姓名。在那人的旁边几处，还写有几个字，分别是“大护法”、“大哥”、“大师兄”等。

    他再把画往下打开，只见又出现一个人像画，他看了之后吓了一跳，仿佛内心中雕刻着对此人的惊怕。那个画像很清晰，好像要从画卷里跳出来，那人正是他遇到的“二哥”。画中人与他遇到的真人完全一模一样，完美无瑕的样貌，冷漠残酷的似笑非笑，那双美丽的眼睛，放射着蔑视一切的光芒。

    在这个人画的旁边，浮现了“二护法”、“二哥”、“二师兄”等字，在他身侧“姓名”的两字后面，出现“花辞”二字。

    “对，二哥叫‘花辞’，这是他的名字！”他心里说。

    看完这里，他想再往下打开，但停住了手。

    再往下看的害怕之情，居然超过他看见这个“二哥”时的心情。

    因为他感觉到要看到什么，也似乎知道会看到什么。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画卷已经往下打开了。

    他果然看到一个人像，画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像。

    他记得很久以前看这画像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因为他还没长成这样。

    但他现在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看着那人像的衣饰，那人像的神情，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止活这么十几年，好像自己已经活过几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几百年！

    但这又怎么可能，难道是有人将他的生平放进他的头脑里？

    他感到迷乱，但决定不再去想。此时在人像旁边，浮现了一些字，分别写着“三护法”、“三哥”、“三师兄”等。在那写姓名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字，映入他的眼帘，那两个字是“川甚”。

    “对，我记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川甚’！我叫‘川甚’！”他又惊又喜，不由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