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黄雀（三）

    ***

    张山竭尽全力，向着怪人消失的方向奔跑着。

    他必须把张全他们三个人救下来，否则自己无法向小月解释。

    但无论他怎么用力，却始终无法提高速度，只能远远地跟在怪人的后面。

    经过与被他不自觉地称为“二哥”的玉面人的对掌，又经过与张全一家的那一仗，他已经感到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

    而被杜兴一个重拳打中后，又受到村民棍棒的乱打，他已经遍体鳞伤。

    现在他只能搜刮身体内那可能遗留的一点点力量，尽量加快速度，要赶上怪人吃掉张全他们的心脏之前阻止他。

    翻过几个山头后，他突然发现怪人在山坡的上面站住了。

    他内心一喜，马上就可以追赶到怪人了。

    但突然间他发现，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那怪人的对手。

    或许是那个怪人发现了他，专门在那里等他？他会不会施展什么诡计？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张全一家就是他所伤的，如果任由他们被怪人杀害，那么他永远无法向小月交代，也无法向自己交代，他将会悔恨终生。

    他继续沿着山坡飞跑而上。此时他终于看见楼星雨向怪人进攻，怪人放下张全他们三人闪开楼星雨后，站在那里与楼星雨对峙着。

    看到楼星雨，他不由喜出望外。如果两人联手，会不会打倒怪人不好说，但赶跑他救下张全一家还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精神一振，身体内不知道怎么地又有了一股力量，他加快速度冲了上来，准备与楼星雨联手对怪人进行夹击。

    ***

    怪人身体向前动时，楼星雨果然上当，拔剑飞刺了过来。

    怪人不由嘴角一笑。

    他马上身体后仰，同时身体后跃，双爪抓向对方的胸膛和手臂。

    楼星雨已经倾尽全力在这一剑，他是无法收回的。只要闪开了他的剑，他的爪子必定能够伤到对方。

    闪电还在天空蜿蜒而行，楼星雨的剑已经来到前面，楼星雨的一双眼睛已经放出惊恐的光芒，他的大爪离楼星雨的胸膛已经不及半尺。

    就在此时，一股力量突然从身后冲击而来。怪人大吃一惊，眼睛突然瞪大，他想翻身躲避。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未等他做动作，一双手掌已经击中他的后背，他的身体被向上托起。此时楼星雨的剑已经到了，一下子刺入他的左肩。

    这一剑刺入他的身体，尤如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刺入他的身体一样，一股白烟从创口处冒出，一种钻心剜骨的巨痛，让他不由“啊”的发出一声凄厉而恐怖的惨叫，同时双爪向楼星雨乱抓过去。

    楼星雨一剑得手，身体借助剑的支撑，向前方翻个跟斗，同时他手中的剑向下一撩，从怪人的肩膀向胸口削了一个大口，剑也从怪人的身体内拔了出来，又削断了怪人左手的几根长指甲。他翻完了个跟斗，站稳在地上，剑已经收回鞘中。

    他转过身去看那怪人。

    只见怪人被剑带动，身体落到一旁的地上，顺着斜坡向下滚去，不知生死。

    此时闪电已经消失，天地间又恢复黑暗。楼星雨发现攻击怪人的那个人倒在地上，正努力爬起来。他马上走过去扶起他，发现竟然是张山。

    张山靠近怪人时，楼星雨已经发动进攻。他马上发现这是怪人的诡计，于是倾尽全力，双掌击向怪人的后背。这一击完成之后，他感到整个人尤如断线的木偶，体内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支撑，一下子趴倒在地上。

    “张兄是你？！”楼星雨扶起了他。

    “是，是……”张山有气无力地回答。

    “没想到张兄你……”楼星雨扶着他说道，“你怎么样了？”

    “我……我……我没事。”张山大口地喘着气。

    “好，我去结束那怪物再来。”楼星雨说，马上向前怪人滚去的方向跑去。必须杀掉这个怪人，才能得到他娘亲需要的药水。

    但当他来到怪人滚落的地方时，却没有发现怪人，再往下寻去，却来到一片悬崖的边上。他又周边寻了一遭，但没有怪人的踪影，于是只好返回。

    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只见张山坐在地上，呼吸已经平和了。

    “死了？还是跑了？”张山问道，他没有能够感觉到怪人的气息。

    “可能让他给跑了。”楼星雨说，有些沮丧。

    “张老伯他们怎么样？”张山说着，向着张全他们那边走过去。

    楼星雨快速地掠到张全他们三人那里，手指在他们三人的脖子上按了按。

    “他们被怪人占了xue道，脉息非常缓慢，这倒让他们保持有一线气息。”他说道，不过他脸上出现了忧虑，“但这样只能最多维持半个时辰，过半个时辰后他们就会死掉。我倒是能够解开他们的xue道，但是解开后，血气会加速流动，如果没有灵药来医治他们，他们的伤会加重，然后重伤而亡。”

    张山听了，突然想起了山后的冰池，便说：“这里有个地方，也许可以医治他们。”

    “啊？什么地方？”楼星雨惊讶地问道。

    张山看了看地上张全他们三人，只见三个人都蜷着身体，于是他便问楼星雨：“楼公子，你能不能背上张阿婆和小齐？我们把他们三个背过去。”

    “可以。”楼星雨说。于是张山帮他将张阿婆、张小齐叠着背到背上，自己则将张全背上，然后领着楼星雨向山后走去。

    这样翻过两个山头，下到了斜坡，钻进了灌木丛，张山把张全放下，对楼星雨说：“你等等。”然后他进入了石头里面的夹缝，托开了里面的大石，然后和楼星雨把三个人背进洞里。

    到了洞底里，楼星雨看到那水面浮着碎冰、水底里发着蓝色荧光的水池，不由惊诧万分，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种地方！”

    张山让他解开张全他们三人的xue道，三人的手脚都舒展开来，但双眼仍紧闭着，脸色愈加苍白。张山把三人仰面抱入池中，三人都半浮在水里，头则枕在池边。

    “这池水能够疗伤？”楼星雨惊奇地问道。

    “是的，”张山说，“我受伤了都是在这里泡好的。”说到这里，他这才感觉全身到处伤痛，而胸口痛得最利害，他拉开衣襟一看，只见胸口连同肋下一大片淤青。

    “如果是这样，”楼星雨说，“我去把我娘亲背来，或许这池水也能医治她的病。”

    “好，你要小心，那怪物也许还在附近。”张山说。

    楼星雨点了点头，便出洞去了。

    张山看着水池里的三人，只见三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张全和张阿婆的头仍枕在池边，而张小齐已经漂浮到池中，只剩下面孔露在水面。

    希望他们三个人能够恢复元气。他心想着。此时一阵阵困意袭来，他不由靠着墙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咳嗽声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张全身子似乎要沉下去，池水呛到了他，他不由连连咳嗽。张山看他脸色又是一片苍白，还浑身发抖，连忙把他拉了上来。

    只见张全上来之后，又连连咳了几声，然后一个翻身，居然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四处，又看向水池，说：“太冷了，太冷了！”

    此时张阿婆也水里抖动起来，好像也忍受不了池水的阴寒。张山也马上把她拉了上来，她离开池水后，也醒了过来。

    张全爬了过去，一只手扶着张阿婆，问道：“老太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阿婆还在发抖，“就是有些冷。”

    两个人相扶着，靠在一起靠着墙坐下来。张阿婆说道：“小三儿，谢谢你救了我们。”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是轻盈悦耳。

    “是楼公子……”张山说，他看向张阿婆，发现她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脸上的皱纹居然消失了，一头灰白的头发也变得乌青发亮，看上去像个三十多岁的妇女。

    他再看张全，只见他那付老头的模样也不见了，头上的白发已经变回黑色，夹杂着几根白发；下巴的胡子不见了，估计是在水中脱落了，而唇上的白胡子也恢复成黑色。现在张老头已经变成一个脸上线条分明、目光坚毅的中年大叔。

    “我们知道，”张阿婆说，看了看张全，“我们虽然受了重伤，又被点了xue道，整个人虚脱无力，但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老头子？”

    “我也是这样。”张全说，他的声音虽然不是之前那种老头子的有气无力，但也显得虚弱，“想不到我们要杀你，却又被你救了。”他抖了一下，“你应该不叫张山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张山不知道怎么回答。从遇到玉面人开始，一连串的事情都快速地发生，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头脑里还是一片混乱。

    张阿婆看着他，目光温柔和善：“我们也不是用真名字，他不叫张全，叫亓元，我也不叫张阿花，真名是颛顼芙蓉。”她见张山在看着她，眼神里面充满了问题，就继续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小齐不是我们的孙子。他是我们的儿子，叫亓天赐，不过我们也已经习惯叫他小齐了。小月是我们抱养的，她就真的叫张小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张山仍看着她，目光困惑，“我确实叫张山，没有别的名字啊。”

    他确实没有别的名字。亓元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但颛顼芙蓉不再追究，她向水池那边张望，说：“不知道小齐怎么样了？”

    三个人望向小齐，只见他仍漂浮在水里，脸色居然开始红润起来。

    “他应该在恢复了，”张山说，“我受伤都是泡这池水泡好的。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的伤是好了，但是……”颛顼芙蓉说着，看向亓元。

    亓元看着她，脸上满是忧愁：“但是内力全部消失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颛顼芙蓉说，美丽的眼睛里出现一丝忧伤。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张山说。

    “这不能怪你，”颛顼芙蓉说，“是我们先动的手。”

    这时水里的小齐身体也动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浮在水面，不由有些紧张，双手扑腾起来。张山一把抓住他的后颈的衣领，把他给拉出水池。

    小齐出了水池，俯着身子吐了几口水，亓元夫妇弯过身来扶他。他又吐了一口水，说道：“父亲、娘，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两人急忙应道。

    小齐抬头又看见张山，脸上不由出惊恐的神色，身体向后一缩，又很快地就恢复镇静。此时颛顼芙蓉说：“别怕，是他救了我们。”

    “那都是误会，”张山说，“以后你们可要跟小月说清楚。”

    “会的，会的。”亓元说道。

    “那就好。”张山说，“我也受伤了，得下去泡一泡。你们先休息一下，楼公子等下就来。”说完，他便走入水池，仰面泡进水里，只留下面孔在水面上。冰水的寒气入侵了他的肌肤，中和了他身上那些伤痛，让他感到十分的舒服。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小齐看着张山，又看向他母亲，说：“我刚才好像听你们说内力消失了？”

    颛顼芙蓉点了点头。

    “能恢复吗？”小齐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这种事从来没有遇到过……”亓元无不担忧地说。

    “那要是遇到我们的对头怎么办？”小齐问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颛顼芙蓉说。

    “还有这个人，”小齐看着水里的张山，“他也是我们的对头吧？”

    “以他的武功来看，应该是的，但是……”亓元说，“但是，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又怎么可能……”

    小齐没有回应亓元的话。“如果他是我们的对头，”他说，双眼突然闪出光芒，“也许现在是动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