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路遇（一）

    四月底的清晨还有些冷。阳光从天空照射下来时，地上的薄雾逐渐散去，化为树木草叶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上，出现一支商队，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赶着十几匹驮着货物的骏马，推着几辆载货的车子，自北向南而来。

    这支商队走到一处，队中一个走在前头，牵着一只白底花斑大马的赤脸大汉，发现路边躺着一个头盖斗笠、身穿褐色短衣长裤、大概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便过去推了推他，说：“小子，要不要来帮忙推车？包你两顿饭吃！”

    那个年轻人拿开斗笠，正是张山。他从踏云山下来后，在藏包袱的地方换回了这身衣服，背着包袱和斗笠一直向南而来。一路上他只抄小路，施展轻功，走走停停跑了一天两夜。眼看就快天亮，离葛城也不远，他便吃了些蒸饼，在路边的休息。由于连续奔跑赶路，确实会累，他便给睡着过去。

    此时他被叫醒，一时还不清楚那个赤脸大汉跟他说什么，一脸憨气地看着那个人。在没有感到任何威胁的情况下，他都是这种样子，呆头呆脑，反应迟钝，紧张时说话结巴。这是他全副身心极其放松、精神和身体都处于休息时的一个自然状态。此时的他被人一推就倒，人家说什么话，他也好像神不附体一样，要好一会儿才理解。但是，一旦感受到压力、威胁、杀气，他就马上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像有另一个武功高强、机灵敏捷、心智过人的张山从他身体深处蹦了出来一样。那个时候他进入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各种感觉异常灵敏，全身的肌rou都准备着应付各种情况。这就像是一只在路上闲逛的野兽突然发现了面前出现天敌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以前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但后来才发现不是。

    那个赤脸大汉看他没有什么反应，又说了一遍，指了指商队最后面一个老妪推着的一辆车子。张山点了点头，背上包袱，戴上斗笠，走过去接过车子，跟着马车走了起来。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商队停下休息，有人喝水有人吃东西。那个赤脸大汉走到张山这边来，扔给他一个脏兮兮的硬如石头的蒸饼。张山没能接住，从地上捡起来后啃了起来。

    张山边啃蒸饼边四处看看。只见这商队有十来个大汉，两个妇人和两个小孩，一个老妪，其他的就是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那十几个大汉围着一起，在讨论着货物该卖什么价钱，看来是准备带这些货物去许县卖掉。

    此时，在他们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家向后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十人左右，冲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那队人马的骑手都身穿灰色的短衣长裤，脚套长靴，背负各种武器。其中为首一人身材高瘦，深目高鼻，留着八字胡。他背着一把环首长刀，头戴一顶镶着绿松石的发箍，骑着一匹栗毛白额的高头大马，长发在身后随风飘扬。

    那队人马来到商队前面，停了下来，围着商队看。他们座下的马大概是经过连续不停地快速奔跑，全都大口大口地直喘着气，其中有一匹终于站立不稳，跪了下来，倒在地上。

    那些人盯着商队的人和马看一会儿，其中一个高颧骨小眼睛、头戴黑纱小冠的人跟为首的那个说了些什么，为首那个点了点头。于是那人便骑马走近商队，手中皮鞭指着商队中的那几匹马，说：“大爷们要快马赶路，你们快把这些货物卸了！”

    离他最近的一个赤脚大汉说道：“这是我们的马，为什么要给你！”

    那人听了，眼睛一瞪，说：“你是什么东西，还敢顶嘴！”说完，手中皮鞭就向那大汉抽去。他的皮鞭虽然有两丈多长，但却非常快，那个大汉还没来得及躲闪，胸口已经被抽中，顿时鲜血淋漓。

    那人抽中赤脚大汉后，并没有停手，手中的皮鞭又已经打过来。此时商队带头的赤脸大汉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人的皮鞭，说：“大爷，我们全村几十户人家……”他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开口说道：“说什么废话！竟敢抢我的鞭子！”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一抖，那皮鞭像一条黑色的毒蛇一样扭动起来，带头大汉整个人居然被皮鞭带动起来，甩了出去，同时脸上被狠狠地抽了一下，血光四溅。

    其他的大汉见了，都纷纷吆喝着冲过来。只见那人手臂轻轻晃动起来，手中的皮鞭“啪啪啪”连连抽中那些大汉的腿脚。那些大汉一个个被抽倒在地，有两三个捂着伤口痛苦地惨叫着。

    商队其他人吓得不敢说话，纷纷躲到路边的树林中，两个小孩吓得直哭，抱着他们的娘亲。张山也跟着其他人缩到树下，手中抓上几颗石子。

    此时马队为首的那个说：“章逊，你把他们都打伤了，谁去卸货啊。”手执皮鞭的叫章逊的那人便对几个戴灰色头巾的人说：“这些贱民不肯就范，我们自己动手！”那些人应着，纷纷下马，踢开还躺在地上的几个大汉，去把商队骏马驮着的货物扯下地来。那章逊也下马过来挑马匹，看见商队中躲在树下的那两个妇女后，笑嘻嘻地向她们走去，说：“这两个小娘子就跟大爷们走，今晚好生伺候大爷们！”

    那两个妇人吓得惊叫，抱着小孩就往树后缩去。有两个老人走过来挡在章逊前面，被他一手推开了，各自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爬起来，又挡在他前面，章逊一脸不耐烦，低声说道：“找死。”说完，手中皮鞭就要抽那个老人。

    张山手中的石子已经夹在指头上，但他没有动，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股气息，在树林里由远而近。果然，就在那人甩出皮鞭时，树木中闪出一人，一手就把皮鞭抄住。张山仔细一看，内心不由惊喜，因为此人居然是黄店村的竹匠陈安。

    那个章逊一看，对方是一个头发有些零乱、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人，知道并非寻常百姓。于是他身形晃动，手臂挥甩，手中的皮鞭像一条蟒蛇一般，向对方卷去。陈安身子也动了起来，手臂旋转，他握住的皮鞭那头，也仿佛活了起来，自己卷成一个圈子，向皮鞭的另一头旋转而去。

    皮鞭两头的力量在中间相遇，旋转成一个圆圈，圆圈周边的草木枝叶，居然都被撕裂成碎片。懂得武功的人一见，都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要是被这圆圈卷到，不仅皮rou会被撕裂，恐怕身体可能会被绞断成几段。就在大家还在吃惊之时，却见章逊突然出现在圆圈中间，一掌向陈安胸口拍去。陈安没想到对方有如此变化，身子向后一退，没有抓皮鞭的右手也一掌挡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双掌相碰，却见章逊像一个皮球一样弹了出去，同时皮鞭居然从陈安的手中溜走，并且抽向陈安左肩。陈安急忙身子就地一滚，向后闪避而去。只听见“嘶”的一声，陈安站起来一看，左肩处的衣服被撕开一个大洞。原来章逊的这一掌是虚招，利用陈安的掌力脱离近身危险，并且收鞭后再次出鞭，如果陈安没有及时躲闪，整条手臂恐怕会被皮鞭给带走。

    章逊在空中飘了一下，又翻了一个跟斗，稳稳地落在原来的坐骑上面。他手中的皮鞭向陈安一指，说：“把这个贼子给我拿下，扒皮烤干了喂野狗！”

    那些戴灰头巾的人应道，纷纷亮出武器，向陈安冲了过来。陈安移身到路中一处空阔地方，挥动双拳向冲过来那些人发起攻击。他身体虽然如同铁塔一般，但是并不笨重，而是如同水中鱼儿一样轻快敏捷，在刀光剑影中自由穿梭。他虽然没有武器，但双拳如同铁锤一般，打在人的身上，可以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响。就一弹指时间，只见武器都落在地上，那些戴灰色头巾的人一个抱着身子或手腿，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哀嚎。商队的人看了，不由都拍手叫好。张山也看得出神，在黄店村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看过陈安的真正功夫。

    那马队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为首那个，章逊，还有另外一个人，头戴小冠，背负着一支狼牙棒。章逊看了背狼牙棒那人一眼，说：“朱珮，不要放过这个狗贼！”那叫朱珮的大喝道：“这就叫他脑袋开花！”说完两人从坐骑上腾起，一个用皮鞭，一个用狼牙棒，一软一硬，分别从两侧向陈安进攻。

    陈安展开拳脚接招，但这次对手跟那帮手下并不一样，那皮鞭像长有眼睛的毒蛇，灵活多变，时而攻击脑后，时而攻击肋下，时而要卷住你的手脚，时而要撕咬你的胸口。而那狼牙棒也不简单，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招都势大力沉，要击碎任何它碰到的东西。这两人的配合又是经过长时候的磨合训练，异常默契。陈安一旦接住皮鞭，那狼牙棒就向他攻击而来；当他闪开狼牙棒的进攻，想近身对朱珮出拳时，皮鞭又及时在他身后出现。一时间三人我攻你守，我进你退，分不出胜负。但这样长久下去，被两人夹击的陈安必定体力不支，早晚会露出破绽，受到伤害。

    于是陈安瞅住一个机会，一个佯攻后，跳出战圈，落到地上那些武器旁边。他从地上抄起两把钢刀，双臂舞动起来，只见那两把刀变成两团白光，仿佛是蜻蜓挥动着的两只翅膀，刀身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此时皮鞭和狼牙棒也已经攻击过来，陈安毫不畏惧，冲到两人中间，只见那皮鞭和狼牙棒与白光一相接，皮鞭“嗖”地飞出一截，是被钢刀给削断了，而狼牙棒则“当”地一声响，狼牙棒带着人被白光撞飞出去。

    商队的人见了，纷纷叫好。大家看陈安的刀只能看到一团白光，但张山却能够看得清楚双刀是怎么样出招的，皮鞭是被陈安左手的刀削断的，狼牙棒是被右边的刀背震飞的。陈安的刀法和宫彦泓的剑法有点类似，虽然没有宫彦泓的剑法凌厉好看，但却更快。

    陈安削断了皮鞭、震飞了狼牙棒后，双刀已经卷向章逊。章逊急忙甩鞭迎接，但那半截皮鞭一进入刀光的范围内，马上被绞成十几段，章逊避之不及，胸前衣服被刀光撕成碎片，留下几条血痕，整个人向后方倒去。那个朱珮此时也已经重新冲击过来，“哇哇”大叫，狼牙棒直捣陈安后背。陈安马上转身，刀光迎向狼牙棒，只听见“嚓”地一声，狼牙棒的铁杆居然被陈安的刀给削断。那朱珮看到刀光已到，手中棒杆胡乱一挡，整个人又被震飞出去，胸口也留下一条刀疤。

    在章逊受伤时，马队为首那人已知不妙，拔出长刀跃到半空直向陈安劈来，此时已经来到陈安头上。陈安击退了朱珮，随之双刀迎击对方的长刀。只见那长刀化为一道白色的虹光，和陈安的双刀相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