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夜袭（一）

    落日在西山那边收起了最后一斜余晖，天色变得黑暗起来，黄店村中各户人家的灯火逐渐熄灭。天地间一片寂静，星河如画卷一般在天幕上慢慢铺展开来。

    暮春的风还是有些寒冷。江东三杰用过食后，秦老头就带他们上了楼。楼上中间有一炭炉，墙角处有一张床，三个人的包裹就放在床脚附近。床很大，可以睡三四个人。床上有几张芦花被，显然有在竹火笼上熏过，还有些余温。三个人便头靠墙、脚向外和衣而睡，章谦睡在最里近墙处，钟耿睡在中间，萧翌睡在最外，靠着窗边。

    刚躺下不久，萧翌便掀掉被子站了起来，往窗外看去。窗口正好对着村中，在微弱的星光下，可以看到些村屋的轮廓。

    “怎么了三弟，”钟耿问道，“又睡不着？”

    “是啊二哥。”萧翌说，眼睛望着张老头院子里的房屋，“我想出去走走看看。”

    “这里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看的。”钟耿说，此时章谦的脚碰了他一下，他便继续说，“睡不着要看就去吧，可不要去惊吓村民节外生枝啊。”

    萧翌似乎也察觉到章谦的动作了，于是他返回倒到床上，盖上被子，说：“不去了。”躺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小月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白里泛红的脸蛋，不由又下了床，说：“我去看看就来。”

    “可别伤害人家姑娘啊。”钟耿说道。

    “放心吧二哥，我就看看。”萧翌说完，把放在床边的那双铁尺插在后腰，就飞身出窗而去。

    萧翌出了客馆，快速掠过村道，向张老头房屋后面飞奔而去。等靠近之后，他发现张老头房屋的后窗外有一个黑衣人，正用竹管往屋里吹迷香。萧翌纵身过去，落在那人身边。那人吓了一跳，手中的竹管掉到地上。等那人抬起来头来，萧翌发现正是那刘公子的武师田大富。

    萧翌一见是他，忍住不笑，脸色一沉，做了个要杀他的手势。那田大富一下子跪到地上，直向他磕头，低声说：“是刘公子派我来的，是刘公子派我来的！”

    萧翌瞪了他一下，挥挥手。那人知趣，又磕了一个头后，马上转身就跑了。

    萧翌等他去远，笑了笑，自个凑近窗口，往里面看去。

    但是屋里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萧翌眨了眨眼，想看清楚一点，突然听见身后有一声冷笑。萧翌一转身，只见后面的茅屋顶上，站着一个裹头蒙脸的人。那个身穿一件极其宽大的土褐色袍子，没系腰带，领口以下全部缝合在一起，整件衣服好像是套在身上一样。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没脸用真面目见人么？”萧翌说，同时一双铁尺已经握在手。

    “尔等偷鸡摸狗的鼠辈，也敢说别人。”那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看谁是鼠辈！”萧翌说，同时已经纵身而上，右手的铁尺直取那人的咽喉。

    那人向后一跳，落到屋后的一片空地上。萧翌扑了个空，继续飞身而下。那个人并不接招，转身向前跳去。但这次萧翌已经有了准备，身子刚落地后马上弹起，铁尺直刺而去。那人躲闪不及，腾在空中就地转身，大袖一挥，听见袖口和萧翌的铁尺相碰，“当”的一声响，挡开了萧翌右手的铁尺。但萧翌已经顺势侧过身来，左手反握的铁尺已经刺到。

    那人身体继续旋转，右边的大袖子也已经扫过来，只听见又是“当”的一声，萧翌的铁尺又被挡开。

    那人挥舞袖子的力气很大，萧翌的武器和他的袖口相碰后，也被他的力气带着转过身去。他马上顺势转回身来，一双铁尺已经护住身体。但是那人也已经借着力势转过身去，向着前方的小树林冲去了。

    萧翌马上拔腿就追。穿过小树林时，萧翌已经逐渐接近那人。过了小树林，他们来到一片空草地上，这里的草有齐腿高，乱蓬蓬地长成一大片。萧翌到那人背后，又再发起攻击。

    此时那人身子弹起，双脚菱形屈起，双臂展开，又旋转起来，如同一个陀螺。他的大袖口又是挡开萧翌的铁尺，而另一只袖口已经拂到萧翌面前。他这次的速度更快了，力度也更强，看来之前一味地躲闪，只是为了引萧翌来这草地。眼看那人的袖子扫到面前，萧翌急忙用左手铁尺挡住。这次他看见了，原来那人藏在袖子的手，抓着一把像大小两片月牙交叉一起、类似钺的武器，锋芒逼人。

    两人的武器相碰后，这次是轮到萧翌震了出去。他一个后翻身落地后，立即集中精神盯着那人。此时他已经知道面前对方是个劲敌，得小心应付。那人落地后，并没有停下，又像个陀螺一样旋转着弹了起来，向萧翌扑来。萧翌随之俯身去攻击其下盘。但那人却也向下倾斜，两只袖子继续轮流攻击萧翌。萧翌见对方的攻势凶猛，立即停止攻击，弹开身体，向后躲闪。

    那人继续旋转着身体向萧翌进攻，萧翌没有进行还击，只是一味躲闪。他轻功极好，在战斗中身形忽左忽右，尤如一只花丛中的蝴蝶，飘忽不定，让那人的每次进攻都扑了个空。

    这个几个回合下来，萧翌虽然只是移动身子躲避对方的进攻，但看上去像是他在戏弄着对手。在他的心中是这样计算的，对方的进攻需要花费力气，而自己施展轻功却轻松自如，这样下去，对方的力气势必用尽，到时击败他就不费功夫。

    但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好，突然间身后有风声大起，他急忙回身铁尺相护，只听见又是武器相碰的声音，萧翌被一股力量扫到一边。他定下身子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另外一个身材、装束均一模一样的人。

    萧翌停了下来，但那两人并没有停下，继续向萧翌攻击。萧翌沉着应战，并一边伺机逃跑。但是那两个人却像两只陀螺一样，始终在萧翌前、后旋转，无论萧翌准备向那个方向移动，都被限制住。萧翌两只铁尺不停地挡开对方四只袖子的进攻，现在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半晌，萧翌已经汗流浃背，双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听见“嚓嚓”两声，萧翌的胸前和后背分别被割了一个伤口，血浸了出来。萧翌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从额头而流下来。

    那两个人见萧翌受伤跪下，也停了下来，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此时，其中一个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向草地尽头的山坡望去。只见那山坡的山腰上，一个似鬼似人的影子，正向山上飞奔下来。那个人和另一个人眼睛一碰，两人马上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快速奔去，立即消失在草地里。

    萧翌见两人惊慌而逃，不由也害怕起来。他抬起头来向山坡望去，只见那个黑影已经快到山脚了。借着星光，他看到那个东西外形极其恐怖，而动作又如猿猴般敏捷。他不由立即站起身子，向小树林飞速跑去。

    还没到小树林，他突然发现头上有身影一闪，同时一股恶臭味随之扑鼻而来。他站定身子向前一看，不由吸了一大口冷气。只见前面站着一怪人，身高有八、九尺，披头散发，胡须及胸，脏乱无比。他赤着双脚，一身的衣服不知有几层，都是褴褛破碎。那怪人双手垂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乱发，直盯着他。

    “你……你……是谁？”萧翌斗胆问道。

    “我是谁……嘿嘿，我忘记了，我想一想……”那怪人说，微微低下头，似乎真的在想他是谁。

    萧翌见他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想移动身体逃跑，无奈自己却像是一只被猫盯着的老鼠，身体怎么动也动不了。

    过了还没一弹指的时间，那怪人抬着头，大声说：“想不出来！不想啦，我快饿死了！我要吃rou！”说话时他的口水已经溅了出来，同时一只手向萧翌胸口抓去。

    萧翌虽然内心害怕，但是见对方攻击而来，不自觉地用铁尺去格挡。只听见“当”的一声，萧翌被震退后好几步。他仔细一看，又吓了一大跳，只见那怪人的手指上长着近七、八寸长、又黑又亮的指甲。那些指甲不像常人指甲，长久了会弯曲卷起，而是又直又尖，略带弧形，好像是野兽的爪子。

    那怪人一见没抓着，大吼一声，双手又齐齐抓来。萧翌虽然身上有伤，但是危急之中，潜力也被激发出来，他一双铁尺迎了上去，正好卡住怪人双手的指甲。那怪人又大吼一声，双手一甩。他力气极大，萧翌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但萧翌的轻功也不差，他在空中一扭身，轻盈地落在草地上。

    正当萧翌心中暗喜，准备趁机逃走时，那怪人却速度极快，又已经吼叫着扑了起来。萧翌急忙再用铁尺去挡。但这次怪人用力更大，萧翌整个人被撞开，倒在地上，一双铁尺虽然还握在手中，但是虎口已经流血了。

    怪人见萧翌已经倒在地上，“嘿嘿”冷笑两声，扑过来一只大爪向萧翌胸口掏去。眼看大爪来到萧翌面前，萧翌已经无法躲闪。此时怪人突然发觉什么，他抬头一看，只见几颗寒星直向他射过来，他急忙伸出右手向前一挡，只听见“当当”几声，有几颗铁蒺藜掉到地上，但是还是有一颗“噗”的一声打进他的肩头。

    怪人吃了一惊，定睛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有两个人影直冲他过来，同时又有几颗暗器已经射到。他向后跳起，挥舞双袖，把那些暗器都卷走。等他落地时，只见章谦和钟耿已经来到萧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