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惆怅的暑假

    2002年暑假，晚稻已经长了约摸一手掌的高度。

    往年的暑假，陈大同想必也是和其他的同龄孩子一样，上山抓鸟，下河摸鱼，有时候也帮忙干一些农活。然而这个暑假，大同并没有什么心情玩耍。早上去田里拔完杂草之后，和着一盘青菜吃完了饭，便跑回房间去，带点小兴奋从那个笨重陈旧的抽屉里拿出前些天写好的文章，准备寄到某杂志的编辑部去。

    大同就一个十多岁的娃，刚刚读完初二，为什么要向杂志社投稿呢？

    大同在镇上的初中读书，已经读了四个学期，但是家里才仅仅帮他交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在学校里，班主任、财务隔三差五就追问他什么时候交学费。每次被问到学费的事情，大同都只能低头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想撒谎敷衍，沉默，就成了最好的方式。

    大同问过一次他的父亲要学费，那时父亲也很为难，骂了他一顿，叫他能读就不，不能读就算了。打那以后，大同再也没有问过家里要学费。

    说到大同他父亲陈强，他的命确实也够苦。陈强祖上其实还是辉煌过的，但是许多历史上的原因，让他家里家产房子啥的都被村里人分了，他母亲也在他年幼的时候被人打死了，自己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分，年近四十才娶了老婆生了了三男一女。由于田地是在孩子出生前分田到户的，陈强家里就只有两个人的名分，一亩四分田。他自己学了些手艺，做了建筑工人，时常在大城市里，做了工领了钱就寄回家。这钱吧，因为田地少粮食不够，买了米粮之后也就没什么剩余了。

    大同他母亲何小凤，一直在家了带着四个娃，洗衣烧饭，鼓捣着那一亩四分地，任她折腾也折腾不出啥来。于是那个家也就穷得难以形容了。

    到了初二上学期，校长、财务、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专门开了个会，专门讨论了陈大同的欠费和去留问题。大家也很为难。如果大同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校长和老师把他劝退回家就好了，偏偏大同这次期中考试一跃从全级的十几名飙到第一名，并且还领先第二名三十多分。当时，英语老师还把当年全县的初三级英语竞赛试卷给他做，100分试卷他考了88分。据说这成绩即使在初三级同学的比赛成绩中也能排进全县20名。所以，要劝退这样一个学生，老师也确实不忍心。于是，大同的去留问题便一直拖着，眼看着就要进初三了。

    但是，不交学费也始终是个问题，大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有一次，大同在cao场上捡到一本杂志，是那种大概A4那么多，二三十页的那种杂志。他把杂志拿回宿舍，看到最后印着一个征稿启事，上面说了一旦成功征稿会有稿酬。他便把邮编和地址记了下来。他想：如果能够得到稿酬，就能解决学费的问题。即使不能缴清学费，那伙食费也有了些保障。

    所以，今天，大同有一些小兴奋，他坚信自己的文章会被人认可的并且录用的。他拿出已经写好的稿件，又重新阅读了两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准备拿到管区那边去投递。

    然而，大同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沮丧。他想起了，邮寄稿件需要信封和邮票，信封五角钱，邮票一块钱。

    也许，对于其他孩子来说，一块几毛钱根本不是个事。但是对于大同来说，他一个星期的菜钱也才两块钱。两块菜钱，几乎每一餐只能买一勺子稀稀拉拉有着几片菜叶的菜汤。有些好心的饭堂阿姨，有时候觉得他可怜，会舀半勺rou汁浇在他的饭上面。

    要是早几年，大同还可以向爷爷要一些零钱买一些作业本啥的，毕竟有时候姑妈会孝顺爷爷一些钱，而且爷爷也十分疼爱大同。但是在大同刚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就中风了，在床上躺了两年，去年除夕前两天离开了人间。

    想到计划没法完成，大同的内心突然被激起了很大的怒火。他紧紧地拽着手里的稿子，咬着牙，突然双手抓着稿子，猛地撕了起来。转眼，那两张从作文本撕下来被写了充满希望的文字的方格纸，便成了地上散落的一片片垃圾。

    是的，这个暑假的梦想，刚刚燃起来的希望，竟然让一块五毛钱打碎了。一张邮票，竟然是那看不到尽头的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