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神仙

    “还不跪下！”

    从空中炸开一声喝令，四个字似大石头一般砸向每个人，我耳朵被震得一阵嗡响，想必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余光看到柏琼和柏莹紧挨着柏瑶站在一起，柏琼此时正捂着耳朵，一脸的痛苦，脸上还挂着泪痕。本想过去询问一番，怎的就是挪不出步子。

    突然间，天空乌云密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这云有点向我们头顶压来的趋势，心脏像是被什么牵引，一个劲的往下坠。慢慢的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不由得腿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嗵！嗵！嗵！……”

    十五个人一个不落，整齐划一的跪在了外院。天空的乌云这才慢慢散去。好家伙，差点以为天要塌了。还没等我们跪稳当，就见师傅从厨房方向走来，一只手提着个木桶，一只手晃着个拖把。步履欢快，哼着小曲。这老太太，真是叫人捉摸不透。等点齐人头，才逐一画起了圆圈，将每个人圈在一个不大的圆圈里，轮到十一的时候，老太太思索半天，索性画了个大的圈，将树与他一同圈在里面。做完这些，师傅甩了木桶和拖把，站到殿门前，学着大师傅发威的模样，假模假式的说：“圈给你们画好了，谁要是敢出圈，就加罚一天。除非地上的圈自己消失，否则不许起来。”说完便拍拍手走了。

    然后，天气就开始了喜怒无常。几个时辰的暴晒，晒得人口干舌燥两眼昏花。几个时辰的狂风，刮来湿藤条，抽的人全身又痛又痒。几个时辰的电闪雷鸣，震耳欲聋人心惶惶。接着又是一轮暴晒、狂风和干打雷不下雨。身上的霜起了又化，化了又起。看来大师傅是真的生气了，都怪柏岚，居然敢编排师傅，她们两个老姐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什么感情心里没点数。

    好在第三天一场大雨冲掉了地上的圈，大家才得以解脱，互相搀扶着回了住所。柏岚是被突然抽回的白绸，甩到树下，已经充血的双腿，站都站不稳，只能自己奋力趴回房间。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哪知道我们仨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大师傅说，我们仨日后只需要准备大家的吃食，其余的通通交给十三个仔。至于每日吃什么，都由师傅来安排。

    也是从那天起，师傅在厨房忙的时候，嘴里会念叨些她的过去和过去的大师傅。

    “那天吓坏了吧，你们大师傅也用过这招来吓我。好久都没看她用这招了，那会儿啊，是想把我吓跑，不要留在山里，陪着她过苦日子，可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我没地方可去，所以怎么都吓不走。”

    “师傅，你是说太阳、狂风还有打雷下雨，是大师傅变出来的？”柏琼已经忘了手里的工作，瞪大双眼瞅着师傅问道。正吃红薯的柏岩，听了这话早就忘了怎么咀嚼，叼着红薯皮的嘴，半张在那里，口水已经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而我就不同了，淡定的搬来小板凳，坐定在师傅身边，等着后话。

    老太太扇着蒲扇，神叨叨的抿嘴一笑，眼睛盯着门外渐黑的天空，一时之间陷进了回忆里，又像是在组织语言，半天不开口说话，叫人心急如焚。

    柏屹和柏莹跟闻到腥的猫一样，早就骑在厨房门槛上，竖着耳朵偷听着。

    “可不就是她干的咯，暴晒不爆皮，藤条不抽脸，打雷不下雨，最后一场大雨急急的把圈冲没了，谁淋雨不生病的？谁跪了三天膝盖没事？也就你们。”说着说着，师傅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负气似的扇了扇手中的蒲扇，眼神仍搜索着天上的星星。

    柏珊和小十柏清带来一筐莲蓬，分给在座的几位，顺势也坐在门槛上听了起来，俨然一副开茶话会的样子。

    “我……被卖到山那头的时候二十岁不到，大学门都没踏进去，就被拐了。从明城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几经转手，来到一个偏僻落后的山村，一户屋棚漏雨、家徒四壁的人家。一待就是五年。逃跑无数次，被抓回去无数次。直到有一次叫我寻了机会，跑进山里，跑啊跑啊，从白天跑到了天黑，又跑到了天亮，一步都不敢歇，闷头就是跑。总算是摆脱了那个村子。直到没了力气，才清醒过来，山里的环境恶劣，身上被蚂蟥咬的鲜血直流，还不知道怎么找吃的。就这样在山里游荡了很久，心想实在走不出去，死在山里就认命吧，至少是自由的。恰巧眼前出现了一处悬崖……”

    “嘶……”，在座女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故事情节朝着谁都没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着，不由得我心理泛起酸来，成日里笑呵呵的师傅，竟有着这样的过去。怪不得她胳膊上都是陈年的伤疤。

    “……饿了很多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一蹬腿跳下去了，谁承想，我居然摔在了一张藤床上，你们的大师傅，正站在悬崖上一个山洞口里看着我，我想我是饿花了眼，了无人烟的山里居然看见了神仙。瞧着她面似芙蓉，一双大眼睛明亮沁人，肤若凝脂，一头黑发轻轻挽起垂在身后，只穿了套普通的布衣，但是周身像是发着淡光。唉……”

    老太太一脸陶醉的发出一声惊呼，真是难为她了，能想出这么多文绉绉的词来形容大师傅，好看就说好看呗，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搞得像我们不知道一样。突然从窗户边传来一声嗤笑，听声音倒像柏岑那小子，等我听完了再去找他算账。

    “……藤床把我放到山崖下，就消失不见了。等我再想看看她，山洞口早就没了人影。一时之间我倒是没了主意，是继续赴死，还是去寻她。等我回过神来，身上各处都传来剧痛，蚂蟥已经把我咬的体无完肤，穿着的衣服也被血浸透了。我瘫坐在一片空地上，一点一点的处理起那些虫子。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不是寻死么？抓它们作甚。我惊喜的转过头，便看见你们大师傅朝我走来，当时我真以为她是神仙，一副十七八岁的模样，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