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生死决战
李银河坐在蛤蟆石军营大门内,身着铁甲,百户所一共缴获七套铁甲,李银河,谢宁,石百三和黑兔每人一套,其余三套补充给了前排长枪兵,椅子旁边戳着一杆红缨枪,身后是八十复社青壮后备队。 大门外百户所旗军严阵以待,二十四名长枪兵分三列站在中央,长枪兵前方是十名三眼铳手,挽盾佩刀,还有几名军士川民壮,佩刀,背着两支短矛,作为支援兵力,李银河坚持使用这些老民壮,老兵是战阵中的磐石。 旗军军阵前是一块稍微宽敞的平地,百步前是易水湖谷口到蛤蟆石军营的山道出口,喊杀声和火铳爆响声越来越近,十名旗军火铳手从山道中撤出,绕过旗军军阵,爬上军营大门两侧的木楼,紧张地装填弹药。 良满仓挽着盾,拿着三眼铳站在最前排,看了眼身旁的发小高树根,身后是旗军长枪兵阵,粮满仓舔了舔嘴唇,现在简直就是自己从小梦想的作战场境,头上是帽盔,手里是精铁武器,身旁是军士川老兵,多是自己一个社的,从小就和树根听他们夸耀自己多么勇武,战场多么刺激,砍下脑袋,敌人的脖腔子鲜血还能窜起尺八高,听说今天土匪来了好几百,身临其境太刺激了! 虽然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大阵仗,良满仓一点都不害怕,身后指挥是军士川传奇人物谢百三大哥,营门口坐镇的是旗军神话李银河百户,这些土匪脑门被夹啦,居然敢抢李百户,这些土匪就是土鳖,军阵两侧还垒起一人高的半月型麻袋墙,下边藏着虎尊炮。遗憾的是,自己先打三眼铳,要不先砍个土匪,亲眼看看鲜血怎么喷。 良满乡摸着腰刀站在军阵侧后,负责支援,自从半信半疑来到百户所,看看自己伤了左臂的残废能不能讨个差事,百户所优待超出想象,自己也算经历了人情冷暖,一个残废只想讨口饭,李百户却说,自己是老民壮,经过三个月军事基础训练和民事培训,自己可以选择当军事管训干部,民事社长村长,至于残废了就不是事,同来的残废民壮都有安置,腿脚不利索的配给骡马代步,从没见过如此仗义的军头,把老军当成金坨坨,如果识文断字了,将是怎样的好光景呢。 尖利的哨声响起,前排三眼铳手向长枪手两侧退去,山道口涌出来三四十追得最快的土匪,看到军营前有几十旗军,打急眼的土匪嚎叫着冲过来。 尖利的竹哨连响三声,旗军们大呼三声“虎!虎!虎!”长枪放平,指向前方。 石百三高喊;“前进接敌!”老民壮为主干的军阵是可以移动的,石百三要硬碰硬给冒进土匪一个下马威。 散乱的土匪们撞上微微移动的军阵,犹如撞上石墙,不是被长枪刺穿身体,就是被弹飞,一个照面,十余名土匪丧命阵前,沉着的旗军抽回枪再次刺出,几次抽刺,靠近军阵的土匪全灭。离军阵稍远的土匪惊叫着逃回山道,旗军整队后撤,三眼铳手再次站到军阵前,军阵前土匪尸首横七竖八栽倒一片,只有几名重伤土匪在地上蠕动,军阵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柳灵雨骑着骡子伫立在军营内小教场,应四海也骑着骡子护在柳灵雨身旁,手中拿着一杆柳字大旗,两人面前是八十一名灾民甲长,甲长身后是乌泱泱七百复社青壮。 李银河指定甲长的方法非常简单,每十户抽出一位甲长,任期两年,任期结束,十户重新选,对甲长不满意,一年可以使用一次罢免权,选举结果报百户所备案,基本是民户自管。 灾民中有很多户没有男丁,女子当家,百户所规定,女子一样可当甲长,所以柳灵雨面前甲长中有二十多妇女甲长。 李银河参考后世的革命经验,女革命者的坚贞程度远远超越男性,所以尽量吸收妇女干部。这些瘦削的妇女甲长腰间麻绳上别着剪子菜刀,一脸坚毅。 对于青壮使用,柳灵雨有丰富管理经验,从八十多甲长里挑出四名,暂时委任为村长,授予每人一面任旗,分管二十名甲长,将运输,打扫战场,抢抬死伤旗军等任务细分到村长身上;“甲长们约束本甲青壮,跟着各村长任旗行动,如果万一百户旗军顶不住土匪,我们要主动参战。 百户大人仁慈,怕大家死伤严重,我们自己要明白,尊严是自己用鲜血争取的,战死也不当他们的奴隶,我们身后是妻儿老小,死也要咬土匪块rou,如果打败土匪,不要放跑这些砸碎,遇到败匪,并肩子上,打倒绑牢,万万不可轻率仁慈,各自准备吧!” 金刚老大带领房山部手下拦截住逃跑的土匪,看着这些失魂落魄的败匪,金刚老大心里一阵阵烦躁,土匪到底不如边军,战事稍顺就肆意进攻,战事艰难就惊慌逃窜,说白了,对方就几十名旗军,战争靠实力说话。 几名匪首交换了看法,虽然己方损失十渡大当家瘦鼠,但土匪实力依旧强大,对方军营已经是最后据点,虽然屯军战力不俗,还有讨厌的火铳手助战,屯军总归是人少,匪首最后决定,集中全力,不占领军营不罢手,不能打这种消耗战。匪首这次组织督战队,敢回撤的立斩,金刚老大派两名义弟率土匪前部冲垮屯军,不死不休! 金刚二和金刚三也曾是边军,自然明白军阵整齐的重要性,这一次,土匪推进颇有层次,举着重盾的土匪将盾推进到距离旗军七十步停下,弓箭手猫着腰跟随重盾,挽着圆盾的土匪跟在弓箭手后面,大部分土匪跟随弓箭手,拿着各式兵器准备破阵。金刚二金刚三约束着前部土匪,只要推进到距离旗军五十步内,弓箭手将重创旗军军阵,即使旗军有铁盔,也难以防备数百枝铁箭。 两翼麻袋包垒成的半月墙下,辎重兵炮手悄悄抽离遮板,把虎尊炮炮管探出墙外,用大铁钉将炮身固定于地面,每次发射可装填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一百枚,上面用一个重三十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 引药,发射药,石子,大铅弹早已装好,炮手点燃了引药,井然推进的土匪突然听到一声惊雷响,簇拥大铅子的石子喷出炮口突然发散,如同张开的网罩向土匪,大铅子撕开蒙着牛皮的木盾犹如撕开一张草纸,将盾后土匪撞得飞起,动能未竭,飞行路线上噼噼啪啪骨折声不断,同时,冰雹砸击树枝般噼里啪啦密集声响起,瞬间,虎尊炮攻击范围内,土匪死伤一片,土匪惨叫声刚响起,又一声惊雷爆响,另一门虎尊炮打响,旗军阵前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土匪。 两声炮响将山道口督战的匪首们惊得呆若木鸡,面如土色,被冯家坑了,这百户所是属刺猬的,各种火器层出不绝,怪不得冯家没有派护院武师,这是让土匪们蹚雷啊! 金刚老大眼睛赤红,大喊道;“往前冲,还等着他们装好火药不成! 一队队冲,敢退后者,杀无赦!” 说完带着金刚部土匪冲出山道,逼向屯军,其他匪首也反应过来,此时骑虎难下,精锐损失惨重,不拿下百户所,抢不到钱粮,撤回去也是实力大损,拿下百户所,有了钱粮物资,回了山寨才能招收人手,恢复元气。火器装填慢,此时就是拿人填打乱仗也得攻破军营。 一队队土匪冲出山道,逃跑是死,只能向前冲,许多被刺激疯魔的土匪直接撞向长枪,更多土匪结成小队在旗军外围偷袭,冷箭,手斧,铁蒺藜,飞石,不断砸翻旗军,旗军三眼铳手打放三完毕后顶着盾极力维持军阵侧翼安全。 金刚老大带人推翻一处半月墙,炮手只得退入军营,另一处半月墙下,炮手在墙倒前坚持又打放一炮,暂时缓解了岌岌可危的军阵危情,疯狂的土匪将炮手拖出来用武器狠劈,有炮手引爆了炸药,以火药爆点为中心,足足倒下两圈土匪,黄玉带着一旗军补充在长枪兵后,粮满仓瞥了眼身后的哥哥,良满乡抛完了短矛,大腿,胸口扎着箭,竭力用刀拄着地,看弟弟要过来,厉声道;“守好!擅自离队者斩!” 随着一名名死伤旗军抬进军营,身后后备青壮只剩二十人,李银河站起身,正了正铁盔,拔起红缨枪,冲刘虎点点头,该顶上去了。 激昂的战鼓声骤然响起,李银河愕然回头,柳灵雨和应四海带队,四名村长举着应旗,背着战鼓紧紧跟随,八名青壮在里长身后抡着鼓槌激烈地敲打战鼓,后面是乌压压复社乡民,一半人有武器一半人拿的是木棍,四周甲长们在维持着队伍,许多乡民满脸泪水,害怕得瑟瑟发抖,在甲长的呵斥声中不敢停步,后退者全家被赶出易水湖,自生自灭,没有一个人敢退后。 柳灵雨冲李银河灿然一笑,举臂高呼;“杀敌!” 应四海和村长们高呼;“杀敌!” 数百乡民高呼;“杀敌!杀敌!杀敌!” 宛如修罗地狱的战场上,死战的双方都被战鼓声和海啸般的呼喊震愣了。 战场是有杀气的,老将善于望气,老兵善于感气,杀气无形有质,气盛者不可与之争锋。 刚出营门,有村长被射倒,立刻有甲长背起战鼓,隆隆战鼓声响彻战场。 “妖女,纳命来!”眼看土匪就要用人命淹没旗军,一个女子骑着骡子居然带着乡民搅局,金刚老大目眦欲裂,拖刀冲向柳灵雨,应四海在金刚老大眼前一晃,金刚老大一刀劈空,手腕被柳灵雨的软索缠住,脖子一凉,被应四海快刀划断咽喉,几名房山土匪冲过来,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山道逃去,数百乡民正涌出营门扑过来。 白海紧紧贴在山道石壁上,今天本来想占些便宜,几百人打几十旗军,怎么盘算都是探囊取物般轻松的狩猎之旅,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百户所旗军都是亡命徒,这里百姓也是刁民,带来的三十流井社爪牙折损在军阵前,只剩两名白家子侄战战兢兢地陪在身旁,得考虑退路啦! 复社乡民前赴后继冲出营门,如水银泻地般流入战场,土匪凶残地砍倒一个青壮,后面就会涌上来十个一百个,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乡民疯了,没有规避动作,冲着兵刃就扑,有的扔了棍子,就扑上来咬脖子,土匪终究是色厉内荏,当贼匪就是想活着不是,遇上不要命的,立刻节节败退。 白海亲眼看到督战的小五台山刀疤,三坡大当家被火铳打死,营门木楼上的火铳手犹如潜伏的猛兽,排枪硝烟腾起,就有匪首或弓箭手丧命,白海终于崩溃了,在两名外房子侄的搀扶下,奔易水湖谷口官道逃去,督战的土匪群龙无首,也随着白海逃跑了,李银河刘虎带着最后的青壮加强军阵后,土匪成建制的抵抗消失了,各小股土匪不断向山道逃命,被围的土匪大多跪地投降,亢奋的乡民一边哭泣一边将土匪打倒捆牢。 十名火铳手下了木楼,从军营牵出战马,聚集在李银河身旁,李银河面沉如水对柳灵雨道;“百户所后续事宜全权拜托柳姑娘和应四海打理,贼亦往,我亦可往,没弄死银河,就得接受报复。 当我百户军营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拍了拍浑身浴血的石百三道;“百三哥看好军营,银河去找他们说理去。” 刘虎和黄玉小旗能战的旗军牵来挽马健骡,李银河翻身上马,十名火铳手跨上枪,抽出腰刀准备在前开路。 “李百户,等等咱家!”高洁身穿箭衣,扛着不知从哪捡的春秋大刀,气喘吁吁赶来。 “老高啊!一路尽是败匪,不安全,你在军营等着,百户所成了修罗地狱,肇事者休想置身事外,血债血偿才是天理。” “李百户,咱家今天活明白了,往日想卑微地活着,人家不仅不把咱当人,还要命啊!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咱家去问问兵备问问知州,这易州还是不是大明所属,还有没有王法,为何暴匪肆无忌惮,穿州过府,胡乱杀人,咱家和他们拼了,咱家要给皇上写信,凄惨之事罄竹难书啊!” “这样啊!老高,你稍等,我派灾民屯户和你同去,人善被人欺啊!咱们为灾民披星戴月的cao劳,那些畜生却抽骨扒皮,这满地尸首,必须有人负责,必须得有说法!” 李银河灵机一动,这一次易州官员极为尴尬,豪强土匪也是过于放肆,如果灭了百户所,推给矿工,这黑锅官员们得背,兵宪和知州现在一定恨死肇事豪强,有宦官去通知,易州高官必然据实上报,好在及时扑灭匪乱,应该能脱责。 这些豪强有自己的关系,官员们善于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高洁参与,经办官员就得思量思量,能否掩盖真相,高洁能上报司礼监,甚至直达圣听。 李银河让黄玉找一名机灵胆大的屯军,再把泼辣的桂枝找来,让他们跟高洁去州城,把今天的情况告知兵宪和知州大人。 李银河让高洁暂时等着随从屯户,自己带着人马疾行而去。 山道中挤满了败匪和涞水矿工,青壮正打扫战场,将土匪捆牢穿成串,将土匪乘坐的马车归拢,将散落的兵器物资装车,李银河等人没做停留,在青壮的欢呼声中直奔易水湖谷口。 谢宁带着马军正封锁谷口,自从土匪们进了山道,隐藏在金坡的百户所马军骤然杀至,全歼留守的土匪马队,缴获十五批战马,山道狭窄,谢宁兵力有限,只在谷口狙击土匪。 等土匪大队败逃,谢宁马队主要消灭骑马和赶马车的土匪,至于徒步逃跑的,暂时顾不上,再说了,石门铺驿站还有花荣部阻截。 李银河赶到官道谷口,让谢宁留下三名马军巡逻金坡至谷口段,刘虎黄玉部旗军尽量改换战马,风驰电掣杀向石门铺驿站,沿路步行逃匪纷纷跪倒,李银河没理会,随后有青壮清理。 石门铺驿站,留守的三旗辎重兵在石门铺石桥安放据马,严阵以待,李银河赶到时,已经捕获数十名逃匪,这些逃匪逃跑速度远超军队急行军速度,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反抗,被旗军捆绑后押进驿站,休养的伤员也组织起来,看押土匪俘虏。 一名花荣部旗军焦急地向李银河禀报,花荣部带领三旗兵和五十莲花湖矿工,打破北山紫荆关参将大院,杀家丁两名,其余兵丁护院一哄而散,院中库房物资众多,缴获的二十辆马车远远不够用,剩余物资如何处置,花荣部如何行动,请百户大人授以方略。 今天情况异常复杂,李银河思索了一会,吩咐花荣部旗军通知花荣,控制紫荆关参将的大院,等待后续青壮拉物资,务必搬空大院,在附近点火,造成混乱假象,威慑附近仓库旗军,威慑附近宅院的武师护院,令其不敢轻举妄动,保护青壮运输物资,妄动抢劫者一律杀死。 花荣部传令旗军离去,李银河赶紧召集谢宁等人开了碰头会,现在已经处于反攻收尾阶段,百户所已经彻底击败土匪,如何扩大战果,为百户所争取最大利益,需要赶紧制定方案。 大家很兴奋,这一仗打垮了易州东部北部土匪,既然易州守军龟缩不出,那就放手干。 达成简单共识后,李银河迅速下达命令,谢宁带马队封锁易州涞水结合部,驱散行人,不打旗号,从易州城北经过,震慑守军,令其不得出城,隐蔽哨探涞水县城,冯家大院,在易州涞水结合部石桥集结。 黄玉通知柳灵雨,安排青壮驱赶缴获的土匪马车到石门铺集合。 石门铺张强安排驿站老营看护们赶制干粮,最好是大饼卷rou,熬热粥,确保民壮和旗军的体力。 应四海带着二百青壮驱赶着七十辆马车赶到石门铺,柳灵雨正安排青壮清剿沿路败匪,很快会赶到石门铺接管防务。 李银河留下一旗辎重兵人手,由应四海率领主持石门铺防务,等待柳灵雨。 其余两旗人手上了青壮马车,李银河率刘虎黄玉骑马护持,马不停蹄奔向后山紫荆关参将大院,每一名经过石门铺的青壮领取一份干粮,三斤面饼裹着两斤rou块盐菜,边吃边走,远远地能看到后山腾起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