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 无人问津

    “先生。”一个礼貌的称呼让陷入沉思的富兰克林-莱纳德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侍应生，他手中端着一盘香槟酒，面带微笑地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富兰克林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酒杯已经空了，所以侍应生才如此敬业地上前提问。富兰克林原本打算再拿一杯的，可是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端着一杯香槟装模作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于是就干脆把空了的杯子重新放到托盘上，对着侍应生露出了一个客套的笑容，表示了感谢。

    看着侍应生转身离开，走向了不远处的迈克尔-曼和格拉汉姆-金，富兰克林的视线也不由跟随着移动了过去，看着那喧闹的场面，一时有些呆滞。

    这两位作为“飞行者”的制作人出席今天的提名午宴，“飞行者”毋庸置疑是今年奥斯卡的最大热门，这也使得两个人成为了全场焦点，身边之人络绎不绝，此时两个人身边就围绕着凯特-温丝莱特、劳拉-琳妮、朱丽-德尔比等人，气氛好不热闹。

    富兰克林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五步开外，但那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区区五步的空间却隔离出了两个世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打破那层隔阂，这让他的胸口有些沉闷。

    作为一名影视前期开发经理，他没有资格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也没有资格出席奥斯卡之夜，即使是提名午宴看起来都遥不可及。更多时候，他仅仅只是公司里的“内部人员”，彷佛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般，默默无闻地隐藏在那钢筋水泥构建的牢笼之中。

    但事实就是，他只是一名电影从业人员而已，和那些镁光灯无关，和那些鲜花掌声无关，和那些普通的上班白领没有太多区别。今天出席提名午宴，仅仅只是因为“灵魂歌王”的两名制作人有事缺席，剧组出席名额出现了两个空位，而替补出席的同事之一又皮肤过敏，他这才赢得了露面资格。

    他原本以为，他将会迎来自己事业的一次突破，毕竟这里是奥斯卡的提名午宴，万众瞩目、繁花似锦、歌舞升平；他原本以为，他亲手挖掘了“灵魂歌王”这个剧本，并凭借着一己之力推荐给泰勒-海克福德，这才铸就了电影在颁奖季的奇迹表现，这至少会成为他的敲门砖……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对于星光熠熠的好莱坞来说，一名影视前期开发经理和一名侍应生相比，没有太多区别。将视线从迈克尔、格拉汉姆等人身上移开，穿越人群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春风得意的杰米-福克斯——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在左右逢源地交谈着，眉梢之间的喜悦即使间隔了十几码也可以感受到；而作为“灵魂歌王”这部作品的伯乐，他却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杰米-福克斯真是讨人喜欢，不是吗？”一个舒缓而友善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富兰克林却没有感觉到异常，只是下意识地耸耸肩、撇撇嘴，以反讽的语气下意识地回答到，“谁说不是呢？”

    话语说出口之后，富兰克林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他脑海里的自问自答，视线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随后他的视线就和对方的眼睛接触到了一起，难以言喻的尴尬刹那间从脚底窜到头顶，一阵酥麻。

    “……施特雷洛先生。”富兰克林迟疑地说到，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他一下就认出了眼前之人，赫然是2004年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兰斯洛特-施特雷洛，但他却觉得自己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比如说，为什么兰斯会出现在这里？再比如说，他刚才没有自言自语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语吧？

    “兰斯。”富兰克林看着对方举起了右手里的红酒杯，递了过来，而左手里还留着一个酒杯，所以，这个酒杯是专门给自己的？富兰克林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又接着说到，“也许你更喜欢香槟？”

    “不。”富兰克林终于回过神来了，“不不。”连忙接过了酒杯，“我喜欢红酒，我十分喜欢红酒。”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瓜，所有一切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感觉不到喜悦，只剩下惊吓，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看在兰斯的眼里，自己应该可笑之极吧！

    富兰克林慌张地喝了一口红酒，却差点把自己呛到，狼狈地抬起眼睛，看向了兰斯，然后就看到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眸子，和善而友好，不参杂任何的嘲笑或者调侃，“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想必你也是吧。紧张的情绪总是难以寻找到合适的发泄口。”兰斯不仅没有回避话题，反而主动把“紧张”提了出来，这让富兰克林心情微微松了松，有些窘迫，但更多却是释然。

    “所以，一点新鲜空气也许有更多的帮助。”顺着兰斯的话语，富兰克林看向了汹涌的人群，这才意识到，兰斯话语里的深意。他是在暗示，他们两个人躲避到角落里，仅仅只是躲避一下热闹人潮的紧迫感。这不仅让气氛进一步缓和了下来，也为富兰克林解了围。

    短短两句话之间，富兰克林就觉得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兰斯端起红酒杯，轻抿了一口，“还没有请教，你是……”

    富兰克林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端起了红酒杯，表示敬意，“富兰克林-莱纳德。我是……呃……”富兰克林知道自己是无名小卒，他想要寻找一个准确的称谓进行自我介绍，但却发现他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这让他一时语塞，“呃，环球影业的影视前期开发经理。”富兰克林脑海里只想到了这个词汇，愚蠢到令人无语的称谓，这让富兰克林不由握了握右手，差点就把红酒洒了。

    “所以，‘灵魂歌王’是你挖掘的？”兰斯似乎没有发现富兰克林的窘态，反而还露出了好奇的探究神色。

    这让富兰克林喜出望外，“是的。”可是随即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富兰克林不得不喝了两口红酒，总算是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就是我的工作，你知道，阅读无数剧本，然后寻找合适的项目，递交给制片人或者导演，最终促进一部作品的制作。”谈及自己的工作，富兰克林的话语组织终于顺畅了起来，整个人都绽放出了光芒。

    “事实上，当初大家都不看好这个剧本，但我却认为这部作品是一个宝库，在我的坚持之下，海克福德这才点头同意加入这个项目。”富兰克林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彷佛想要迫不及待地分享这样的重要信息，但又不希望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于是他又喝了一口红酒，让自己歇了一口气，“后来海克福德还亲自加入了剧本创作之中，重新梳理了整个故事。老实说，我觉得他完成了一项出色的工作，可惜没有得到奥斯卡的认可。”

    “灵魂歌王”没有能够在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话语说完之后，富兰克林这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就是最佳原创剧本的五强之一，情绪激动之下，他显得有些话多了。这让富兰克林急刹车地停住了话语，整个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生涩。

    幸运的是，兰斯没有放任气氛僵硬下去，而是轻笑地说到，“我想提名阶段，这部作品已经出了不少风头。”那略显嫉妒的语气，让富兰克林忍俊不禁地轻笑了起来，“灵魂歌王”和“借刀杀人”在奥斯卡提名名单之中都可以算是不大不小的黑马。“不过，必须承认的是，雷-查尔斯的人生着实令人敬佩！”

    “灵魂歌王”的剧本其实不算出色，剧本有意弱化了当时那个年代对黑人的歧视和迫害，也有意弱化了双目失明对雷的职业生涯的羁绊和阻碍，更多着重于童年梦魇对这位巨星长达一生的纠缠，着重描写这位音乐天才与个人生活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这对于电影整体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站在作品高度上，剧本是不完整的，甚至是失败的；但却成就了杰米-福克斯，成为了他一个人的表演舞台，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剧本是成功的。

    兰斯点到为止的称赞，不会过于夸张，却又恰到好处，这让富兰克林感觉十分舒服，却又不会过于得意，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勾勒了起来。

    “挑选剧本总是一件麻烦的事，不是吗？尤其是从无数个剧本之中挑选出一个具有潜力的本子，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兰斯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我无法想象你的工作有多么繁琐，当然，我也不想要体验！”

    看着兰斯那一脸后怕的表情，富兰克林彷佛寻找到了知音，挑起了眉毛，“你来告诉我！”顿了顿，富兰克林还是没有忍住，接着说了下去，“每一天，我们都必须阅读三十到五十个剧本，上帝，每一天！而更多时候，这些工作都是无用功，难以想象，我花费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剧本可以使用，那种挫败感……”

    “所以，当你发现‘灵魂歌王’这样的剧本时，成就感才越发充实，不是吗？”兰斯的回应让富兰克林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