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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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斯抬起了眸子，即使间隔着一张咖啡桌，他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眼神的温度，那承载了内心波涛汹涌的视线隐藏着千言万语，似乎错综复杂，又似乎简洁明了。对此，兰斯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他在杰西卡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绪，那种渴望靠近却更加害怕失望、那种满怀希望却又患得患失的脆弱在瞳孔深处轻轻闪动着，他甚至彷佛可以感受到那希望火种的温度——渺小而微弱，却在倔强地燃烧着。

    这样的局面，兰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始终认为，杰西卡的确是南茜这个角色的第一人选，不仅仅因为杰西卡的美貌，更因为杰西卡的气质赋予了南茜与众不同的特色。在原著漫画之中，南茜更加黑暗，也更加堕落，似乎已经被罪恶之城所腐蚀；但是在罗伯特-罗德里格兹的电影之中，南茜却犹如地狱之中的一束莲花，清新自然、脱俗不凡、如沐春风，令人眼前一亮，杰西卡的气质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佳载体。这也使得电影上映之后，杰西卡一炮而红。

    在兰斯版本的电影剧本之中，南茜更加贴近于原著漫画的特色，她不是善良的白莲，而是带刺的玫瑰。兰斯的第一想法是让梅根-福克斯这样的演员来出演，这位在未来依靠“变形金刚”红遍全球的女演员显然十分符合兰斯的构想，而且现在依旧籍籍无名的梅根刚好十八岁，简直就是与南茜这个角色完美契合。

    可是，梅根的演技却成为了兰斯担忧的难题，如果是原版的“罪恶之城”，那么南茜就是一个花瓶，梅根足以胜任；但兰斯却需要南茜表现出内心的错杂和深刻，梅根的表演太过浮躁也太过浅显。甚至还太过刻意，几乎是不可能达到兰斯要求的。

    当然，杰西卡的演技也令人捉急。不过，杰西卡却有一点优势。那就是反差效果。

    看似楚楚可怜的外表底下，却正在一点一点被罪恶之城吞噬，灵魂堕入黑暗之后所制造出来的震撼带给观众更加强有力的冲击，尤其是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模糊界线更是令人混乱。杰西卡不需要进行太过深刻的演出，只需要根据情节来推动表演。削减她表演之中多余的细节之后，不仅能够达到兰斯的要求，而且还可以制造出更大的反差震撼，远远比梅根出演要来得有效。

    所以，兰斯清楚地知道，即使不是今天，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他们也迟早都需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兰斯身体微微往后倾了倾，左腿搭在了右腿上，左手从容而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修长的右手手指支撑住下巴，柔软的唇瓣轻轻一抿，“所以，你确定自己做好准备了吗？”那低沉的嗓音犹如大提琴一般，缓缓拉动起来，在金色阳光之间游走，性/感而诱/人。

    杰西卡刹那间心猿意马起来，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用力点头，然后整个人扑到那宽厚的胸膛里，彷佛闭上眼睛就可以嗅到那萦绕在鼻尖的木质香气。掌心里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guntang的温度。

    可随即，杰西卡就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熟悉的神色——危险而致命的光芒，疏离而冷静的尖锐。这一切都如此熟悉，不是吗？当初“后天”时是如此。现在又是如此。她双手不由握紧成拳，指甲刺入掌心之中，让她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就清醒了过来。就在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兰斯是一个恶魔，冷血无情的恶魔。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随时利用自己，但他是绝对不会付出任何情感的，利用完毕之后就会抛弃到一边，而他根本不会在意，即使双手沾满鲜血，他也可以从容淡定地处理一切。

    就好像此刻，上一秒钟，他还疏离地像是陌生人；这一秒钟，他却像是热情好客的主人。

    忽然之间，杰西卡就明白了兰斯这句话的意思：准备好了吗？不仅仅是准备好出演“罪恶之城”里的角色，迎接这部电影的艰巨挑战；而且还是准备好再次与恶魔共舞，坚守她的本心，不再受到迷惑。

    上一次，兰斯给了她警告，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飞蛾扑火，最终遍体鳞伤；这一次，兰斯也一样给了警告，而她将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看着眼前的兰斯，那犹如雕刻般的面容依旧令人惊叹，但她内心的潮起潮涌却逐渐沉寂了下来，因为她知道，隐藏在这幅面容之下的恶魔到底有多么可怕，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世界。

    杰西卡脑海里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纷争，终于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警惕，是排斥，是恐惧，她此时此刻终于看清楚眼前这颗罂粟花的真实面目。

    于是，杰西卡眼底的激动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漠然，更是警惕，她往后退了退，挺直了脊梁，彷佛这样的动作可以让她获得更多的勇气一般，“当然，我是一名演员，一名专业的演员，如果没有准备好迎接挑战，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吗？”

    艾玛可以听得出来，杰西卡的声音在颤抖，那轻轻的抖音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明显，可是传达出来的情绪却截然不同。不是忐忑，不是期待，不是惊恐，不是害怕，不是犹豫，最重要的，不是脆弱，而是……而是坚韧，强大，决然，彷佛可以感受到信心一点一点地在声音里堆积。

    艾玛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了杰西卡，那娇嫩的面容轻轻扬起，犹如迎向初升朝阳的向日葵，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张地交错握在了一起，脊梁笔直地挺立了起来，似乎每一个细节都已经脱胎换骨了——紧张却不失自信，戒备之中带着疏离，彷佛……彷佛面对着洪水猛兽一般。

    洪水猛兽。

    艾玛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兰斯的身上，兰斯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从容不迫、镇定自若、沉静优雅，彷佛时光都愿意驻留在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上一般。面对着杰西卡的变化，兰斯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就连情绪的波动都几乎捕捉不到，冷静到几乎冷血，狡黠到几乎残酷，就好像是——混蛋，艾玛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词汇，但随即就否定了——就好像是恶魔一样。

    恶魔，洪水猛兽。

    这一切都与艾玛此前的猜测相符合，不是吗？这一切都与那个晚上艾玛所看到的相符合，不是吗？这一切都与艾玛的犹豫和担忧相符合，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却依旧在摇摆不定，不是因为他的魅力太过诱/惑，而是因为她的直觉在嘶吼着：这不是真相。

    艾玛瞪大了眼睛，细细地搜索着兰斯眉宇里的每一个角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捕捉到了一丝脆弱的落寞。

    这让艾玛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漫天漫地的暴雨之中，她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坚定又闪躲的眼神，那种被折断的脆弱隐隐绰绰地洒落下来，就像是寒冬里穿透层层阴云的阳光，稀疏而薄弱但却温暖，隐藏着看透了一生悲哀的静谧，漂泊、沧桑、易碎、忧郁。

    仅仅只是一眨眼，那所有的情绪顿时都消散了，眉宇之间那游走于坚强与脆弱之间的颓丧消散在阳光之中，化作了一片金光，宛若精灵扑腾着翅膀离开一般。而后，那微蹙的眉宇就缓缓舒展了开来，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好像仅仅只是因为那件天蓝色衬衫才使得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忧郁，彷佛刚才的一切都仅仅只是艾玛的胡思乱想而已。这让艾玛的心脏猛然停止了跳动，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有着说不出的困惑和茫然。

    不，艾玛握了握拳头，她知道刚才这一切不是错觉，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更不是唯一一次看到那隐藏在眉宇之间的落寞，眼前这个恶魔不是她所认识的兰斯。

    也许，兰斯是天使，也是恶魔；也许，兰斯是好人，也是坏人，但艾玛可以肯定的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她想要探索下去，她想要知道隐藏在那副面具背后的脆弱，她想要追随着他的步伐走向那未知的道路——虽然即使是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自己如此坚定的原因，但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

    同样的日出、同样的日落、同样的黑夜，在不同的眼睛里呈现出了既然不同的景象，因为每一双眼睛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世界，而每个世界都是与众不同的。就好像杰西卡和艾玛，这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样的世界折射在她们的目光之中投影出了不同的景象，这也是造就了不同人生、不同命运的根源。所以，人们总说，性格决定命运。

    兰斯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艾玛身上，仅仅只是在杰西卡肩头轻轻一落，而后垂下眼帘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可以感受到杰西卡在刹那间的脱胎换骨，这是好事，随即再次抬起眼帘，兰斯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多了些许轻松，“不，我想你没有理解这项挑战的难度。”兰斯轻轻摇了摇头，话题依旧围绕在“罪恶之城”上，彷佛话题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般，“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名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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