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善良的孩子(三)
药罐十分有限,因为病人太多,孩子们每次喂药都要熬上个好几次,浸了药水的面罩干了又被汗水重新打湿,结束的时候他们累的几乎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遇到在这群孩子后,安予就一直在为他们感到心疼,也很想改善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但奈何她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了周全,还谈什么去帮助他人。 桑古大叔在给孩子们配好药之后,就去忙着把今天新挖回来的草药拿去沥水,因为储存的药材已经用尽,病人们最近所喝的药,都是刚挖回来新鲜的药。 桑古大叔和病人所在的这个角落,是山洞里最大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有几扇人工凿出的窗户,采光和通风效果都不错。 在交谈的过程中,安予在桑古大叔口中得知,这里是原来孩子居住的地方。族里的大夫和巫师都对得瘟疫病人束手无策,半个月前就把他们抬到了山洞里不管不问,封锁了道路也不准山下的人上山。 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不仅没有把病人赶出自己的地盘,还把最好的住处腾给了他们。要不是桑古大叔及时闻讯赶来,这些善良却不懂半点医理的孩子,可能都已经被传染了。 他们其中也有些不幸运的孩子,桑古大叔接下来的讲述,语气充满了痛心和懊悔:“我要是来的再早一些就好了,阿库那孩子总是抢着把别人的事都做了……这病大人还受得了,小孩的话,只要皮肤的溃烂超过一半,很容易就会去了。哎,一个善良淳朴的孩子,就那么没了,他才九岁啊!” 安予心里此时的感受,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在这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她杀过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见惯了生死,可是她就是对这么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的死,感到特别的难以释怀。 到底要怎样才能治好这些人的伤,这个问题不止安予,连行医多年的桑格大叔也是一筹莫展。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袖子上的血迹,猛然想起了格起望口中的凤凰血浴。 既然都能让人死复生,那么患有恶疾的活人,也应该能救吧!可是这样她就要得牺牲自己,想到了袖子里刚找到的那枚神基玉简,还有云烨,还有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安予握紧拳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她无法直面自己的自私,但又必须选择自私,她承认自己一点也不高尚,她只是想坚持自己的初衷而已。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安予不敢看桑古大叔,也不敢直视孩子们的眼睛。她很清楚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但是她就是一点都不敢去想象,如果他们知道了,只要牺牲她就能挽救洞里病人的性命后,会如何对待她。 “安予,你怎么了?”感觉安予怪怪的,小枝从后门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举动其实并不怎么影响安予手臂的伤,可她却突然反应过激的退开了两步,连着小枝也被吓了一跳。 小枝一脸的自责:“抱歉,我忘了你的手还有伤,我是不是把你弄得很疼?” 安予连忙解释:“没什么,我的伤口一点都不痛。我刚才……正在想事情,只是被你吓到了。”她刚才潜意识的对小枝感到了惧怕,这个真正的原因,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更不可能讲出来。 两人都有些尴尬,随后就陷入了一片无声,还好就在这时,旁边突然炸开了锅,注意力一转移,刚才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有一个孩子在哭,其他的孩子们在他周围围成了一圈。 “呜呜,我也不想让你们天天吃野菜的,今天我本来想去山脚的阿婶家买点米,可是我还没到山脚就看到有好多陌生的士兵,为了不被发现我拼命的往回跑,没想到却把所有的钱跑丢了,我已经回去找了,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这个哭的孩子,安予之前没见过,他应该就是那个负责做饭的。安予在旁边听了一阵,不由得惊叹,他们所有的钱竟是十个铜板! “阿木别哭了,光吃野菜也没什么的,我们连吃树皮草根的日子都过过啊!” 看着孩子们在安慰阿木,桑古大叔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在旁边切着药草。这是外面的阳光刚好透过简陋的窗口照在了他的手上,就着明朗的光线,安予看到他那双布满了茧子的手,还发现他手腕上的皮肤有一圈比周围要白一些,估计之前是带着手镯之类的东西。 安予不太了解乌帕族的习俗,她不是接受不了男子戴手镯,之前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她也总是听到许多叮叮当当的饰物碰撞声。 一个手镯,已经在手上戴出了印子,可想而知,这个主人会是多么的在乎它啊!可是它现在却不见了,看着身边窘迫的环境,安予大概猜出它到底去哪了。 安予很想帮忙,可她身上也没什么可以典当的东西,要不也是不能拿出来的,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山下人都可能逃光了,更别说什么铺子了。 百纳锦囊里存着的那只烧鸡,在看孩子们和菜粥的时候她就想拿出来了,可是就这么凭空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烧鸡来,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解释啊! 阿木被劝了半天,终于止住了哭声,他看到了一旁陌生的安予,突然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我刚才在草丛里找东西的时候,偷听到一群人说他们要找一个中原来的女孩子。” “那群人长什么样子,是本地人吗?”安予不安地问。 阿木浑身发抖,“我才听到几句话就被他们发现了,差点没被捉住。我当时就知道拼命的跑,脑袋一片空白,就只记得了说话的内容,说话人的声音好像是本地的,又好像不是本地,也许两种都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格起望找回来了吗? 安予神色慌张的站在原地,努力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这时候小枝突然插了一句:“安予,他们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你。” 被这么一问,安予是彻底站不住了,她提起脚来想要走,却被桑古大叔拦住了去路。 桑古大叔:“你打算去哪,出去外面,他们迟早会找到你的!” “我不怕他们找到我,只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这是安予心中的真实想法,到嘴上却变成了:“我在这里,可能会连累你们。” 她其实也是真的怕连累,山洞里的人本就不受待见,如果还招惹了大巫师格起望,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虽然现在白水城被攻破了,但乌帕族人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说出“连累”二字的时候,安予心虚的有些无地自容。她梗着头,打算冲出去,却被桑古大叔的一句话给说住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找不到你。”桑古大叔说的很轻松,言辞间透出一种神秘来。 他把一棵干枯的草药塞到了安予手中,“这株草是他们采药的时候弄混了带回来的。它是一种名叫蚀颜的毒草,顾名思义,吃下它的人,会在顷刻间溃烂掉整张脸。” 听着桑古大叔的介绍,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安予的语气惊讶中带有些不确定,“你的意思是让我吃下这株草?” 桑古大叔点了点头,道:“你不觉得吃这种药中毒的反应和得瘟疫差不多吗,只要把除了脸之外的地方遮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桑古大叔。”还没等桑古大叔说完,安予就把手里的那株草放到嘴里嚼了咽下去。 “你就不怕这毒解不了吗?”桑古大叔问,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这药发作的还真快,安予马上就觉得脸上奇痒难忍,正打算用手去抓。 这下桑古大叔就急了,“你别动手去抓,这样会留疤痕的,忍一忍吧,让它自然溃烂。” 安予把唯一能用来抓脸的右手背在了身后,同时还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你要是治不好,也不敢给我吃啊!” 桑古大叔白了她一眼,对着她身后的小枝道:“小枝,找根绳子把她的手绑起来。” 小枝非常配合,马上就找了一截绳子。 对着安予幽怨的眼神,桑古大叔微笑着说了一句:“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不能让你破相了。“ 安予:“……”她脸上难受的已经无法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