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毒瞎眼睛

    “父亲，他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真主已经替你惩罚他了，他在战场上一败涂地，最后战到孑然一身，这足以证明您才是莫卧儿帝国的主宰。”

    “哼！他本来就不自量力！”

    “父亲，对于一个失败的儿子，您给他教训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取他性命呢？”

    “他的罪行不仅仅是背叛我，这个逆子亵渎了莫卧儿最尊贵的皇后！”

    “父亲，我们都了解库斯鲁的品行，如果说亵渎，那只是他醉酒后的眼睛亵渎了皇后！您可不可以只惩罚他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

    “父亲，我的意思是毒瞎那双冒犯皇后殿下的眼睛，让耻辱的一幕永远的定格在黑暗中。”库拉姆的声音不禁微微沙哑了。

    库拉姆知道，库斯鲁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皇帝宝座旁，镂空大理石的石屏后面，不能公开在朝堂上露面和说话的努蓝姬皇后就坐在那里，如果贾汉吉尔的判决不能令皇后满意，她会用咳嗽、敲击石屏等小动作来表示她的反对。而且，就是皇帝本身，无论从皇权的角度还是男人的角度，他都认为库斯鲁挑战了他的底线。在拉合尔郊外延绵好几里格的大路上，在那些可怕的木桩上，都钉满了库斯鲁的追随者的尸体，可见贾汉吉尔对这次叛变的愤怒。

    他们的父亲贾汗吉尔是个游离于残暴和慈悲之间的人，在盛怒之下，他会是个手刃亲生儿子的父亲，但等到刀上的鲜血逐渐干涸，他又会被后悔和内疚所折磨。

    哥哥，对不起，库拉姆感到自己的心割裂般疼痛，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只要你活着，就是失去了眼睛，你也比其他人更能看清这个世界。

    “父亲，阿克巴爷爷说过，莫卧儿人的刀不会挥向自己的亲人，是为了****敌人的鲜血而铸造。儿臣相信，真主选定的皇帝也会像真主一样仁慈。荣誉和胜利比杀戮更能征服您的子民！”

    贾汉吉尔用深深地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愤怒，他刚刚当了五年皇帝，过去的日子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帝国的各个地方征战，王朝更替的时候也是敌人们虎视眈眈侵略进犯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库拉姆在战场上与父王并肩作战，贾汉吉尔感恩的发现库拉姆是个军事天才。所以，库拉姆是他最喜欢最器重的儿子，他无法忽视这个儿子的进谏。库斯鲁已经很让他伤心了，他真的不愿意另一个儿子也与自己因政见不合心生嫌隙、分道扬镳。

    莫卧儿的统治者是草原民族和突厥人的后代，他们把战场上的荣辱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贾汉吉尔的先辈都是马背上四方征战的皇帝，他自己也从一个王子的时候就领兵，朝廷内外都知道他喜欢战神一样的三儿子。对于库斯鲁，贾汉吉尔没有阿克巴大帝的慧眼，虽然他曾遵从父亲的遗诏认可库斯鲁是自己的皇位继承人，但很少赞赏这个大儿子处理朝政的才干，反而从领兵打仗的角度认为他文弱阴柔，难以带来国运的昌盛。

    因为库斯鲁曾是他皇位的竞争者，也因为性格的不和，贾汉吉尔皇帝从来就不能理解自己的大儿子，但他也清楚大王子在这个帝国内广受爱戴和拥护，他隐隐怨恨自己的父亲，是阿克巴带给自己的孙子如此巨大的声望，他既然选中自己为下一任皇帝，为什么又造就库斯鲁的地位呢？

    公众大厅的人都静默的笔直的站立着，朝堂之上，任何人都要在端坐的皇帝面前保持恭敬的站姿，这是基本的礼仪。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皇帝对库斯鲁的判决。

    “看在真主的份上，也念在你们兄弟之情甚笃，库斯鲁，朕今天留下你的性命。就按库拉姆的提议，你的眼睛负责偿还你犯下的罪过。”

    贾汉吉尔皇帝听到努蓝姬皇后在镂空石屏后面的叹息，他知道他钟爱的妻子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不是强烈的反对。他们都知道在政局不稳的时候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不杀库斯鲁那些反对派就不至于揭竿而起，但他的眼睛废了，人也就废了，贾汉吉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皇帝的宝座旁落他人。

    “库拉姆！”

    “在！”

    “你去准备生石灰！”

    “是，父亲！”库拉姆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忍不住去看向自己哥哥的眼睛，库斯鲁镇定自若的回视着他，这段时间以来，兄弟俩之间有过误会和政见不合，但这一刻，他们感到的还是彼此之间那份骨rou相连的亲情。

    “去吧，弟弟！”库斯鲁用自己的从容尽力宽慰着库拉姆的心，弟弟从小在贾汉吉尔的军营里长大，视父亲为偶像，从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志。为了哥哥他已经再三再四的反抗他自己最崇拜的人了，他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的一幕真是人间最残忍的一幕，库斯鲁的父亲下令把石灰粉撒进亲生儿子的眼睛里，就连战场上长大的库拉姆都不忍心面对这一切，把头扭向了一边。

    那一刻，贾汗吉尔扶在皇帝宝座上的手也微微颤抖，他没有移开他的目光，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血腥和杀戮，但这一次，是自己的儿子。

    公众大厅回响着库斯鲁极力压抑的惨叫，阿蒂塔王妃的痛哭，未晞的心仿佛皱到了一起，她泪眼朦胧的望向天空，天空澄碧蔚蓝，那是库斯鲁王子眼睛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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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格拉的仲夏之夜，积攒了好几天的阴云终于带来一场倾盘大雨。

    未晞和艾维亚躲在自己的房间深处，在雨声的掩护下也尽情的哭泣。她们实在是接受不了，有一双充满了睿智与大爱的湛蓝眼睛的库斯鲁，温润如玉的英俊王子，从今以后就再也看不见这片他热爱的土地了。

    “世界上怎么会后这么凶残的父亲，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未晞心痛的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个皇宫太可怕了！”

    艾维亚抬起一直埋在胳膊中的脸，泪水中那双印度人特有的深黑的大眼睛充满了仇恨：“未晞！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幕！总有一天，这一切都要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