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氏家规
“少奶奶，少奶奶，醒醒……”只见一丫头匆匆进了房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赖床的易嘉依唤得有了些许反应。 “别吵，让我再眯一会儿。”易嘉依捂着耳朵，一个劲往被窝钻，“昨夜的酒，好甜……” “少奶奶，今天新媳妇要向老爷夫人奉茶，您就快起来吧？”丫头见不行，提高声线，大声在她耳边喊道。 “没事！”易嘉依翻了个，继续呼呼大睡，“你家大少爷还没回来呢！说好的一起……” “少爷他早就跪在大厅了……”丫头扯了扯被子，如实说了出来。 “什么？”话音刚落，易嘉依垂死病中惊坐起，她心里想到完了，又被算计了。 易嘉依立刻掀开被子，准备梳洗，那丫头倒也机敏，早就在一旁等待伺候了。 等到丫头扶着易嘉依来到前厅，老爷夫人都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一旁的嬷嬷一脸严肃地瞪着她，像是要开堂审犯人。 而此时的来燕希背着手站在父亲背后，不像证人，倒像极了帮凶，随时随地准备送她上路。 “少奶奶，跪下！”那嬷嬷一开口就是不饶人，“来府的规矩。” 易嘉依本想反抗来着，一听老人家拿出了家规，自己又是第一天当人家的媳妇，不能坏了印象，也不能太忤逆，她扯了扯挨在身边丫头的衣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嬷嬷的话，我要听吗？” 丫头闭着眼，紧张得一个劲地点头，连自我介绍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别紧张，我听就是了。”扑通一声，易嘉依就乖乖地直接跪在了两老面前，水泥地硬得发慌，她咬了咬牙。 嬷嬷开始了念她的来氏家法大宝典，整得易嘉依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没听清楚什么内容。 “少奶奶，刚说的家法，条条框框日后可以学补起来。今日新媳妇奉茶，让长辈久等，让丈夫失望，是何等的无理放肆……” “等一下……”易嘉依听到这里，直起身子，寻找着躲在老爷背后的来燕希。 她伸出五指，神情自若，扑闪了几下大眼睛，将昨晚到今早的整个过程在心底整了整，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迟到是我不对，但他也有责任。” 来燕希望着易嘉依将食指向自己，想让他也同罪，他急忙辩解道：“是你起晚了，与我何干？” “夫妻本是同林鸟，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我起晚了，是因为昨晚伺候你累的，作为妻子，为丈夫分忧解劳，何罪之有？若是有罪，你我同罪，才不辜负方才嬷嬷口中的夫妻同心同德。” “你……”这一声，来自婆婆。 “你……”这一声，来自丈夫。 易嘉依盯着来燕希，向他使了个眼色，如果他要狡辩，那么就把他昨晚彻夜未归之事统统捅出来。 无奈的来燕希只好慢慢踱步到了两老面前，也跪了下来，倒是夫人有些开始心疼，抬头暗示了一旁的嬷嬷。 “快给少爷少奶奶拿个垫子。”手脚麻利的小丫头赶紧递了过来。 突然，嬷嬷传来一串诡异的笑声：“见你们夫妻两人同心，老爷夫人自是满意，这次就算了，赶紧奉茶吧！” 易嘉依算是看出来了，这来燕希无论做错什么事情，老爷夫人都舍不得责骂，倒是将所有怒气甩到了自己身上。来日方长，来府的饭碗不好捧啊，要么与来燕希同一阵营，要么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 用完早膳，来燕希去了船厂。 一天的美好，就从此刻开始，易嘉依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一只衣食无忧的金丝雀，关个两年，再飞向自由的天空。 可回到房间，易嘉依还没等坐热凳子，就见嬷嬷带了一帮家仆，各个手里端着都是干架的家伙。 “少奶奶，我是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于嬷嬷，今日带了来府一整套家法家规，是少奶奶进府后学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若是不懂之处，随时可以向我请教，毕竟我是来府里有着二十多年资格的老嬷嬷了，我跟着夫人一起进了来府，那时……” “等一下，于嬷嬷，你嫁过人吗？” “你说什么？” “你在来府二十多年，你为什么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呢？是你眼光太毒看不上人家？还是人家不要你？” 易嘉依瞧了瞧眼前两列严肃的人墙，扫了一遍那些书籍，不敢想象平日里她是怎么对待这些想笑又不敢笑的家仆们的。 “少奶奶，你怎么说话的？在一众人面前，和老身说话，如此没有教养？” “于嬷嬷，你给我的《女戒》、《女论语》、《内训》和《女范捷录》，我读过，不过尔耳。我认为身为来府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能挑起内部矛盾，彼此相亲相爱，团结一致。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园子里，何必每天都斗得你死我活的呢？”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等级制度，是主子还是家仆，生来就定好了的，少奶奶心疼那些，是您仁慈，但不能坏了规矩。等过些日子，少奶奶学会了，就不会再计较这些了。” “若我学不会，也不想学呢？” “刚来的小姑娘，和少奶奶您一样，都耍着小性子，不过，没关系，教一教就好了。” “怎么教？您来当老师？” “老师！这一声不敢自居，倒是可以替主子分忧解难。” “有谁规定主子和家仆就不能像朋友一样相处？” “主子和家仆怎么可以成天厮混玩乐，这置家法家规于何处？” “于嬷嬷，不要这么生气，气坏了可没人会心疼您。”易嘉依转身到于嬷嬷眼前，眼睛盯着她。 于嬷嬷垂着眼，一副正经的姿态回道：“老身不怕辛苦，就怕对不起主子，今日必须好好帮少奶奶学规矩，免得日后出了来府，说我们教不出一个合格的大少奶奶。” “出去，我要歇息了！”易嘉依愤怒地指着门口，让他们退出去。 “少奶奶，对不住。既然是夫人要求我来管教您，若拿不出成绩，我老嬷嬷就得提前告老还乡了。” 于嬷嬷抬眼，瞬时从眼底涌出一道闪电似的杀气，扬手一挥，几个健壮的家仆撸起袖子，就将易嘉依按在了椅子上。 “嬷嬷，你想干什么？” “既然少奶奶说读过女四书，那就直接考考您。若是通过了，免去责罚，若是通不过，这皮rou之苦怕是难免了。” “放开我，你们怎么可以随意绑一个人呢？”四五个粗壮大汉一向前，易嘉依的手脚统统被绳索捆住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嬷嬷和一众家仆。她不明白，这些人麻木地顺从，不分是非，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甚至连基本的善恶都分不清楚。 “女有四行，何为四行？” “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少奶奶伶牙俐齿、聪明绝顶，却没有羞耻之心，举止言行均无规矩、恶劣粗俗。有违四行，不足以通过，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一男仆将那早就准备好的戒尺高高举起，一闪落在了易嘉依背上，她本就穿着一件薄薄的白绸衣，瞬间出现一条红痕，众人竖着耳朵迎接受刑罚之人的惨叫声，就像平日里那些府内位分高的喜欢无缘无故欺负地位低的人那样的场面，她却坚持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响。 “少奶奶，若是疼，真心知错，嬷嬷我可以考虑……” “狐假虎威，不需要！” 于嬷嬷舒了一口气，停顿了数秒，压了压心里的怒火，敢说她是借了夫人的威风才耀武扬威的，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又开始了问话。 “咱们接着来……” 一下午接二连三，不管易嘉依答对，还是答错，那戒尺都会惩罚她，后来她干脆不说话了，于嬷嬷也是见训得差不多了，晚上主人们还要凑在一起吃饭，要是训过了，怕是难堪了，便率着一大群人马撤出了房间。 等房间安静下来，那个伺候易嘉依的小丫头才偷偷溜了进来，见到趴在桌子上的少奶奶，她心里不由颤了起来。 “少奶奶，您没事吧？” “是你啊，第一天见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您就别担心我了，您都受伤了，我去叫大少爷回来。”小丫头自报了姓名，她叫芯儿，今年才14岁，卖进来府5年了，是府上年纪最小的丫头。 “不用了，他才不会管我死活，他巴不得等我死了，再续弦……”声音有些低沉无力，易嘉依的眼里看不见生活的希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可以坚持多久。有时候她会埋怨父母，为什么拿她抵债，可又不得不认命，女儿家的命哪有自己做主的。 “不会的，我所见的少爷，是府上最好的人，他连小鸟死了都会掉眼泪，他不是您口中的那种人。”芯儿扶着易嘉依一步一步挪到了床上，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在她后背剪掉了一大片衣料。 “好好好，我不说你家少爷了，帮我去找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我这后背着实火辣辣地疼……” “好，我这就去叫……”芯儿说了一半捂住了嘴，立马起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易嘉依疼得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仿佛听见一阵脚步声向她走来，缓缓在床边坐下，有人轻轻拭去了她额间的汗珠，她突然觉得后背没有那么疼了，药有点凉，但手指力道很柔，一定是芯儿回来了，她没有睁眼的力气，全由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背披上了一条薄薄的丝巾，散着淡淡的紫藤花香，伴随着她静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