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墓志铭
另一个世界。 张楠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期末考试其实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待在学校也无事可做的室友们早早地就回了家，而她还是在学校再待了一个星期，直到学校准备封校，她才不得不回去。 并不是因为她家很远回不去，与之相反，她家就在本市，甚至在学校门口转两次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只是因为她不想回去。 但是不回那个家，她也无处可去。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其实只需要几件换洗的衣服，撞在一个书包里就已经足够，加上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青铜头环——张楠最终还是走出了寝室，随着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也预示着她与学校平静的生活告别。 走到校门口，远远的，她就看到周元在那儿向她招手，她也牵扯起一个笑容，摆了摆手。 周元本来也是早就回家了的，但是就像她一样，周元家也就是两个小时公交车就能到的程度，虽然比她家要稍微偏一些，但也偏不到哪里去。这次回家，他也是特地跑到学校来，说要送自己回去……有他在身边，至少回去的路上能够愉快一些。 公交车摇摇晃晃，二人说说笑笑，待她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巷的时候，天边也隐约泛起了灿烂的晚霞。 张楠突然在巷子口站定，微笑着说道：“送到这儿就行了。” “就这儿？要不再进去一些……” “别了吧。”张楠理了一下几乎遮住眼睛的刘海，露出轻松的神情，“巷子里的那些叔叔阿姨都认识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肯定都得上来问东问西的……麻烦。” “我又不是看不得，觉得我丢人了？” “哪有的事……就是她们老爱八卦些有的没的，烦人。” 见自己这位男朋友还想说些什么，张楠乐呵呵地将他往外推：“总之就这样啦，拜拜，晚上游戏里再见？” “真不用？要不……” “不用不用，拜拜拜拜！” 不知为何，周元总觉得自己女朋友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急匆匆地朝自己告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巷子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也许真的只是怕被家里人看到吧……毕竟两人交往还没有多久。 既然对方不愿意，周元也不会非得过去感动自己，他摇摇头，准备去乘坐回自己家的公交车。 …… 张楠埋头走在房屋间的小路上，年久失修的房檐边上滴落下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滴，落在她的脑门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原本挂在脸上的淡淡微笑渐渐收敛，并随着逐渐接近自己的那个家，而变得面无表情。 时间已经临近黄昏，拥挤的房屋间那狭窄的空隙中落下的光芒，将这不知多少年、已经被磨得发白的青石板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余韵。 只有一种不和谐的细微人声混杂在这片灿烂的光芒中。 她站在了家门口。 那原本隐隐约约的声响此时已经变得清晰可见，是混杂这男人的嘶吼与女人的叫骂，以及某些坚硬器物砸落在地面上时的刺耳响动。 巨大的铁门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在她的心头，莫名的酸涩泛入眼眶，像是落了灰进去，很不舒服。 她仰起头，任由这金色的余晖洒落在自己脸上，眼前的景象却像是被浸入了水中，变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她很庆幸，自己坚持没有让周元跟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五年……她已经算不清了，只知道在自己有记忆的时刻，就时常笼罩在这片刺耳的争吵声中。 起因是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知道在某一天开始，母亲就会带着不认识的男人来到家里，而她也偶尔会在某个小巷中看到父亲与一些不认识的妖艳女人黏在一起。 这些景象都使她无比反胃。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从背包里拿出许久没用过的铁门钥匙，一转头，才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 周元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与张楠离别时，她转头那一刻的眼神。 这让他心里有了些许不安。 “至少送到她家门口吧。”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只要离得远一些，别人就不会说闲话了。” 所以那女孩站定在一间院子前时，他也随之站定，那刺耳的声响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自然也清晰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直到对方一转头看到他时，那在他印象中永远冷静的女孩，却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如墨玉一般漆黑的双眸中透露着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过了好一阵子，张楠才终于向他走了过来，低着头，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看不清她的神情。 “能陪我走走吗……我想要去一个地方。” …… 张楠背着书包，在前面大步走着，一言不发；周元则紧随其后，也没有多问。 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走了足足得有二十分钟，前面那位女孩才缓缓放慢了脚步，并最终停了下来。 从周元的角度看过去，她微微喘着气，脸上也泛出了细微的汗珠。 顺着她的目光，周元看到了她所正对着的大门，上面挂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字。 ——新昌市松鹤山公墓。 “谢谢你。” 张楠突然开口说道。 “谢谢你什么都没有问。” “你想说的时候会和我说吧。”周元笑着回答，“只要你想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听的。” 女孩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又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个地方？” “说不好奇是假的……我可以问吗？” 她点点头：“嗯，你问吧。” 周元试探着问道：“……这里埋着你的亲人？朋友？” “都不是。”张楠摇摇头，“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我甚至只和他见过一面。” 看到周元投来疑惑的目光，张楠指了指里面。 “跟我来吧。” 顺着楼梯一路向上，他们最终在一座墓碑前站定。 墓碑前摆放着的祭品还新鲜，像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碑文上没有像其他常见的那样写着家族关系，除了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之外，只留了一行简单的墓志铭—— “陪聊，提供夜间上门服务——by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