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宝玉真心化积怨 凤姐戏言点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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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人远远地看见怡康王一行人回来,都急着迎上去。但见怡康王和几个随从疾驰而来,并不见宝玉。众人都慌了。 贾敏、元春等几要喘不上来气,怡康王看到元春又要昏过去,忙跳下马来,大声说道:“找到宝玉了,无大碍。” 贾琏跟过来对贾敏等人说道:“宝兄弟命大福大,挂在了树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说话间,远远地看到护卫用藤条编的软床抬着宝玉过来,身上盖着怡康王的黑色披风,脸面青肿,晕迷不醒。 贾敏上前掀开披风,看到浑身血迹斑斑的宝玉,心中一疼,不觉流下泪来。 元春、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可卿等也都围了过来,跟着哭。 黛玉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站在圈外,独自哽咽。 怡康王对贾敏一拱手,说道:“姑母不用担心,军医已查验过,宝玉都是皮外伤,看着唬人,实则无大碍。不如早些回庄,也好诊治。” 众人这才散开,护卫抬着宝玉疾步先行回庄子。怡康王派人请来的名医也到了,一番诊治下来,确认无大碍,贾母等人才放下心来。 贾环、贾琮二人在宝玉床前站着,不肯离去。王熙凤点点二人的额头,说道:“算你俩还有良心,知道你宝二哥为你俩差点没命,好生伺候着!再慌里马脚地惹出祸来,仔细你俩的皮!” 贾环、贾琮二人低头不敢则声。 及至晚间,贾赦、贾珍、贾政、贾珠等闻讯赶来看望宝玉。看到环、琮二人,贾赦上来抓住贾琮就要拉出去打死。 贾环忙上前拉住贾赦的袍襟,贴膝跪下,哭道:“大老爷,不碍琮儿的事,都是我惹的祸,你先打死我吧!” 宝玉让人扶着坐起来笑道:“大老爷且息怒,不关琮儿的事。大老爷若真打死琮儿,我都替琮儿冤得很。” 贾珠也忙劝道:“大老爷何必责怪琮儿,都是无心之举、意外之事,何况宝玉无事,虽然难免吃着疼痛,但经此一事,他们兄弟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自此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岂不亦是好事一桩?” 贾政闻言,心中大慰,捋须点头。 贾赦放开贾琮,犹板着脸呵斥道:“你大哥哥虽这样说,也是为你开脱,若不是你顽皮闯祸,宝玉怎会险些丧命?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碍眼!” 宝玉笑着对二人说道:“环儿,琮儿,你俩在这里照看一天了,也乏了,回去歇着罢。”二人方答应着各自回去。 单说贾环,经这一事,方知宝玉对自己是真心爱护。过去只当宝玉心里藏jian,往日竟是自己错了,实在误到如今。 细细算来,自己长了这么大,竟没一个人像宝玉这样教导自己,爱护自己,怨不得连丫头都说他好。往日见大家赞宝玉,自己还不受用,今儿自己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今天换个个,自己是绝对不会舍身舍命去他的。 想到自己往日对宝玉的种种怨恨,他竟不介意,反而不顾一切救自己,可知自己自误了。想至此,不禁羞愧难当。遂去赵姨娘院内劝导一番不提。 且说第二日,贾敏叫黛玉一起去看宝玉,黛玉只说身体不适,晚些再去。贾敏只道黛玉昨日受了惊吓,兼之悲痛过度,一夜都不曾睡安稳,便不再多言,随自去看宝玉。 黛玉待母亲走后,便自立于花阴之下,远远的却向宝玉院内望着,只见李宫裁、迎春、探春、惜春并各项人等都向宝玉院内去过之后,一起一起的散尽了,只不见凤姐儿来。 黛玉心里自己盘算道:“如何他不来瞧宝玉?便是有事缠住了,他必定也是要来打个花胡哨,讨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儿才是。今儿这早晚不来,必有缘故。” 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宝玉院内来了。定眼看时,只见贾母搭着凤姐儿的手,后头邢夫人、王夫人跟着周姨娘并丫鬟媳妇等人都进院去了。黛玉看了不觉点头。 一直到了傍晚,见没什么人来了,黛玉才告诉母亲一声,去看宝玉了。 只说宝玉,被闹哄了一天,刚安静下来,半梦半醒之中,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 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哪个? 宝玉还欲看时,怎奈身上疼痛难忍,支持不住,便“哎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只是皮外伤,看着凶险,实则无事。你不可认真。” 黛玉看着宝玉脸上满满地敷了一脸的药,虽看不到身上伤得如何,料定必不是他说得那么轻巧。 现在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地说道:“这次看似凶险,无大碍,下次呢?下下次呢?能回回都有树去接着你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我们的栀子花树还能活吗?” 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说道:“meimei放心,别说这样话。你忘了我有通灵宝玉护体,遇事都会逢凶化吉的。再则,就便为你们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宝玉见黛玉盯着他的脸看,才想起满脸的药,忙把脸遮着,摇手叫她出去,不肯叫她看——知道她的癖性喜洁,见不得这些东西。 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知道宝玉的心内怕自己嫌脏,见宝玉如此,偏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怎么样。 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 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回头再来。” 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她来。”林黛玉急地跺脚,悄悄地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她取笑开心呢。” 宝玉听说赶忙地放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接着,王夫人又来了。一时贾母又打发了人来。 只说黛玉从后院出来,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不曾想正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看时,正是湘云。 湘云看黛玉肿得桃儿一般的眼睛,还带有未来得及擦尽的泪花,便笑道:“jiejie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爱哥哥的伤。”说完,撒腿就往宝玉院子跑去。
黛玉脸红顿足,紧跟着湘云追了过来。 话说史湘云怕林黛玉赶上,一边跑一边笑着回头看,两人你追我赶,叽叽嘎嘎来到宝玉院前。湘云只顾回头看黛玉有没有追上来,不防备被人一把抱住,扭脸一看,是王熙凤。 湘云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扭身躲道王熙凤身后,口里笑道:“凤jiejie快救我!林jiejie要打死我。”说话间,林黛玉已气喘吁吁地赶至门前。 王熙凤忙说:“仔细绊跌了!什么事值得这样疯跑,看看你们,哪里还有个大家千金小姐的样子。” 林黛玉要进门抓打湘云,被王熙凤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她这一遭罢。” 林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 湘云见凤姐拦住门,料黛玉不能进来,便立住脚笑道:“好jiejie,饶我这一遭罢。” 恰值李纨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 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 李纨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她,她焉敢说你。” 黛玉顿足说道:“云儿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你们都向着她说话?今日我何曾打趣她了,是她一开口就打趣我!你们两个当嫂子的只管护着她。” 王熙凤听湘云说了怎么回事,笑道:“她这也不算打趣你,只不过说了句实话,你早晚还不是要给我们家做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 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 凤姐笑道:“你别做梦!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少什么?”指着屋里道:“你瞧瞧,宝兄弟的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林黛玉抬身就走。李纨便叫:“林姑娘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过来拉住。 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湘云、宝玉等都让坐她两个,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她们。 李纨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 李宫裁听了,连忙叫着凤姐等走了。赵,周两个忙辞了宝玉出去。 宝玉道:“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道:“林meimei,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 湘云对着二人挤鼻子弄眼,凤姐听了,回头向林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便把林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一同去了。 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挣着要走。宝玉忽然“哎哟”了一声,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