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逃生
在徐峰和周岁闲原本的预想中,散人缺少自救的手段,屡次受挫后情绪会偏向极端,喜怒无常。 这也是徐峰为什么一开始没去接触刘振峰的原因。 但现在,半边羽翼化作泥石的他没有挑剔的资本,在血桥的附近找到刘振峰的身形。 说是血桥,其实哪里还有桥的影子,血团蠕动着,缓缓卷入失心湖的漩涡,被水柱冲刷得四分五裂,模样仿佛水龙头下的布丁。 刘振峰停下手中的尝试,望向狼狈不堪的徐峰:“怎么只有你一个?” 时间不允许任何言语上的周旋,徐峰直接问:“我的翅膀被湖水浸湿了,没法带人飞走,你们有什么离开渡湖的办法吗?” 前有方熙诚飞天倒下湖水,今有徐峰飞天被湖水击中。 散人听罢,都品出一点因果报应的意思。 “我没有现成的办法,但有一个猜想。”刘振峰说,“失心湖其实不深,我们几乎可以趟过去,实在不行就靠游。” 徐峰难以置信地看向刘振峰,疑心对方已经发疯。 洛雪笙适时补充:“中途,我们可以一直敲响神显钟,逼迫失心湖不断地归还欲望。” 这才像一个正常的计划,徐峰茫然地思索片刻:“神显钟可以不间断地敲吗?泥人滩的泥像现在已经复原成活人,但在失心湖里游泳……真的也能有效吗?” 很显然,这同样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刘振峰笑着问:“你的翅膀坏了,前面的血桥断了,独行舟被水淹没。眼下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笑容很熟悉,徐峰认出来了,这是绝境时必须露出的微笑,让同伴确信眼前有一条生路,然后跟着他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没有。”徐峰笑了一下,“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 刘振峰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天塌地陷的绝境全是幻觉:“叫上你的同伴吧。别担心,血桥是你的功劳,这回我来当小白鼠。” 徐峰不会在这件事上孔融让梨,道谢过后,火速返程,将黎风、少年带回,顺便捎上丁奇。 扑通。 血桥整个浸没在失心湖中,血丝在激流里窜动一会儿,充当调色的染料。 禅意林不复禅意,无论是兵是将,竹子都萎缩成干裂的细杆,竹叶飘零,丑陋的怪鸟成群结队,在林间穿梭,发出难听的嘶鸣。 丁奇刚与刘振峰见面就实行大礼,跪拜叩首,哽咽着说自己也是散人的一员。 黎风担忧地询问,徐峰负责解答问题。 当然,问题依旧存在,如果刘振峰的办法行不通,徐峰将会第一时间把黎风带走,即使羽翼已经承担不起两人的重量。 刘振峰刻意不去提起这种可能性:“宋亭轩拿钟,记得两秒敲一次。我作为你们的领队,带头下水。任何异议现在提,别在湖中央起内讧。” 没有异议,这是唯一生还的机会。 刘振峰深深吁气,慢慢来到湖水边,将洛雪笙的手放开。 湖水冲刷着滩岸,他从中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惧,转头对宋亭轩吼道:“记得敲钟!” 宋亭轩连忙应是:“好,好的!” 徐峰同样紧张,与黎风稍稍远离散人,如果出事,他不敢想象眼前这群人会做出什么。 刘振峰双脚踩入水中,他再度往前一步,脑海中的一切思绪都平静下来。 其实就这样站着挺好。 刚生出这种想法,就被响亮的钟声打断,欲望回归,他莫名感到烦躁,再度迈出一步。 湖水渐深,已经没过他的腰际。 钟声再起。 宋亭轩满身是汗,却死死地攥住手中的还魂槌。 “走吧。”徐峰对黎风说,自己率先向前。 刘振峰证明了这条路可行,又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就往前走呗,没什么可想的。 这是徐峰的心路历程,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各不相同,但都殊途同归。 别无选择。 两旁是湖水的漩涡,喷涌的水柱就在眼前。 徐峰一步步地走入湖水,心情也变得平静,他不紧不慢地走,然后不紧不慢地想,这里的风景不错,水柱有粗有细。 当平静近乎达到死寂的程度,钟声传来,让恼怒充斥心胸,才能重新感受到周围狂暴的水浪。 黎风意外的坚强,紧跟徐峰的步伐,甚至要后来居上。 但她的神情却恢复到以前的阴郁,宛如挂上生人勿近的木牌。 少年茫然地走着,似乎感受不到钟声与湖水带来的变化,丁奇却拉住少年的手臂,乞求道:“帮个忙,好小伙,我不会游泳。”
徐峰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有的没的,他得全神贯注地避开漩涡与水浪,失心湖虽然浅,但此时水流异常湍急,稍不留神就会被冲入漩涡。 刘振峰依旧是第一个,他居然已经能在换气的时候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了:“还有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一的路。 徐峰稍稍放松心神,渡湖途中,脑海里的情绪频繁切换,他绷紧神经,将沮丧与低落牢牢地锁住。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宋亭轩刚刚敲响神显钟,自己一时没能调整身体的平衡,被巨大的水浪吹入漩涡。 “快!来个人!” 他急切地提醒,随后慢慢平静,目光趋向于呆滞,在漩涡中央迅速下沉。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脏都漏拍一跳。 神显钟必须要有人敲响,不然,渡湖的众人将全军覆没,成为敬神村仅剩的泥像。 徐峰第一时间飞离湖面,他的左右脚已经变成坚硬的泥土,手臂僵硬地抬动,右边的羽翼摇摇欲坠,强行将这副身躯托举在半空。 这是最适合的能力,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尝试。 徐峰强振精神,朝神显钟的最后位置前行。 速度太慢!他换了一种方式,这是从林间的怪鸟上学来的办法,俯冲。 羽翼收起,让风流带动身体向下加速,冲入失心湖的湖面以下。 神显钟与钟槌在更下方,需要再往下游。 徐峰睁开眼睛,手臂使劲,拇指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泥石。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活着有什么意义? 问题不断出现在脑海,徐峰一律无视。 他拿起湖底的钟槌,在神显钟上轻轻一敲。 钟声从水底传出,将一切问题击了个粉碎。 徐峰从水中钻出来,拼命地呼吸空气,与刚才的迷茫相比,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真切过头。 他想,活着不需要什么意义,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全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