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东璧丹炉

    两日后，李沫的仙根恢复如初。

    丹田里的金色灵湖仿佛潮退，仙根九叶则散发着勃勃生机。它生根后，以往的朦胧仙气消失不见，植物的特征却越发明显。墨绿色的叶子片片直立，线条简单透着股倔劲。有的叶梢还挂着水珠，看上去就像刚拿喷壶洒过水似的。

    恍惚间，李沫像是看到了前世养在办公室的那盆墨兰。

    “李医生，有你的快递！呦，这是兰花吧？”

    “什么兰花？我没买花啊。”

    “应该是你哪个病人出院后送的，这留了备注。上面说怕你不收没敢花钱，这是自家养的墨兰，叫山川……”

    山川是墨兰的一种，李沫收到的那盆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了很多年的。粗陶花盆的款式年代感十足，原主人应该是个老人家。那是李沫工作后第一次被送礼，问了一圈同事结果被大伙儿嫌弃她凡尔赛。

    “你就显摆吧！就当是收了一面锦旗，赶紧挂上。”

    墨兰怎么也比锦旗好看吧？山川就这样被摆在了办公室里。

    再后来，面对重症无力回天，遭遇蛮不讲理的家属，目睹生命流逝……

    不忘初心说来容易，真要坚持下去却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心理暗示，而李沫排解压力的办法就是给山川擦叶子。

    那盆剑指青天的山川，久而久之便成了李沫的精神支柱。它还活着，她就继续，直至前世走到尽头。

    李沫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暗自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这个养花人今生居然将“兰草”种进了丹田。按照九叶的说法，丹田也只能算苗圃。等结丹了还要给它“换盆”，移栽到紫府里才行。

    至于紫府，眼下还在维修扩建中。

    李沫扫了一眼散落在身前的潜龙棍、无影针、丹药瓶、灵石、玉简……它们都是筑基后半程时，被紫府赶出来的。

    随着仙根的恢复，紫府也再次发生了异动。它将存放其中的所有物品都丢了出去，连李沫的神识都被排挤在外，却唯独留下了八卦牌。这期间新生元气一丝都没有外溢，全都被紫府吸收融合了。

    修为稳固后，李沫再探紫府，第一个感觉就是安心。那是来自神魂的舒适感，就像是原先住着的危房被加固了一样。另一个变化是八卦牌，它被紫府彻底接纳了。现在新生的元气可以存储在紫府里，通过窍xue直接供给九叶的根系。

    “咦，这丹炉里有东西啊？”

    李沫正清点物品，拿到那个尚未炼化的丹炉时，随意瞟了一眼。只这一眼却透过九层禁制，看到了丹炉的腹内格局。它似乎包含了一个折叠空间。

    元气异化后的紫瞳总在不经意间启动，遇到有意遮挡视线的术法、禁制，它都会自觉扫清障碍。普通自然物的阻隔，反倒要靠神识才能穿透。分工相当明确。

    李沫好奇心起，立即开始炼化。

    这炉子虽然是天阶上品灵器，但已经滴血认主。如今炼化只是解开使用说明，费不了多少功夫便水到渠成。

    浑然天成的丹炉在指诀下无声无息地放大，从手掌大小化作一人高的大家伙。炉顶处本连一丝缝隙也无，此时却自然开启，飞出一卷书册。

    看到那熟悉的线装书，李沫就不淡定了。封面上一排标准的繁体楷书，更是与玄水星通行的符篆文字截然不同。

    “《奇经八脉考》？”

    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和这世界秀逗了的震惊在心头交织着，李沫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丹炉上镌刻着“东壁”二字。

    李时珍，字东壁！除了小学生都知道的《本草纲目》，李时珍对脉学也有研究，《奇经八脉考》就是他写的经脉专论。

    这书册不厚，李沫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全部内容。她可以肯定这就是李时珍的真迹，却不是后来刊印发行的那本《奇经八脉考》。真要说的话，李沫手里的书册远比后来的成书深刻。

    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中医临床指导书籍，一个是修士的日常修炼笔记。

    史料上记载的李时珍是个长寿的老人，生于正德、死于万历，经历了四朝更迭。他还曾被举荐成为太医，可是只上了一年班就辞职不干了。后人对李时珍辞官回乡的原因有诸多猜测，李沫以前一直觉得真相有可能就是不愿意伺候那么简单。

    当时坐龙椅的是嘉靖皇帝，他在中老年时的名声一塌糊涂。不理朝政、推崇道教、信奉方士……总之可劲地糟蹋身体。没有哪个医生会喜欢不遵医嘱的病人，更别说这病人还上赶着作死，谁拦谁遭殃那种。

    李时珍在这本《奇经八脉考》里记述了实情，比李沫猜测的还要简单：他入宫本就不是为了当太医，而是冲着太医院的药房和皇家典籍去的。

    据书里说，李家除了祖传的医术，还有一页《炼气诀》。他们家并不知道这是修仙功法，一直将其作强身健体的气功来用。直到李时珍遇到了一个叫李清岚的人。

    那人声称逛遍了整个地球，只发现了李时珍一名修士。很惊讶在这样灵气稀薄的星球，还有人能修炼到炼气二层。李清岚说若是李时珍愿意随他离开地球，随便寻一个灵气充足些的星球，他都有机会突破寿元，至少能修炼到金丹期。

    那年李时珍二十三岁，立志科举入仕，却第三次落第而回。当时正是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候，原以为此生无所建树，谁知遇到仙人指路。

    思量一番后，李时珍放弃了求仙问道的机会，只求仙人指点医术。李清岚不懂凡人医术，但离开前送了他一只丹炉，又教他在灵气稀薄的地球，如何用炼丹的方式提炼药液。

    地球上的灵气太稀薄，几乎没有修炼可用的资源。他足足用了十五年才将修为提升到炼气中期，但治病救人的本事却越来越厉害。与独自寻仙问道比，李时珍更希望能给后人留下些东西。

    因为想修正《神农本草经》，于是有了太医院一行。辞官后，足迹更是遍及湖广、江西、直隶等等名山大川。用了三十多年时间，写了一百九十二万字的《本草纲目》。在那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他等于是花了半辈子做这一件事。

    于李时珍而言，修正出一本能用的本草经，就是他的修行。

    李沫合上书册，珍而重之地装进一个单独的储物袋，再收进紫府。她想不通的事情更多了，想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了。

    若明朝时还有修仙者，那唐宋时肯定更多。稗官野史里那些悬而未决的疑点，或许都有另一重解释。那国外那些吸血鬼、狼人、法老呢？或许地球上那些源自不同文化的异能传说全都确有其事。

    李清岚老祖出了名的喜欢四处游历，自从得知娘亲的名字出自《诗经》，李沫就怀疑那个老头去过地球。那是不是意味着，若她的修为达到大乘期，也有机会回地球看一眼？

    李沫可以肯定玄水星所在不是银河系，不知道两个星球的时间维度是否一致。等她修炼到大乘期，地球上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再看眼前的丹炉，这炉子就是李清岚老祖送给李时珍的。后者修为不到筑基，岁不足百是肯定的。那这丹炉长脚了吗，它是怎么回到玄水星的？还有那离谱的封印，绝不是炼气期修士的手笔。

    李沫疑惑地再度凝神，完全炼化后的丹炉对她再无秘密可言。

    这种古董级别的炼丹炉的确没有填放地火晶石的槽口，只能依靠修士的真火炼丹。或许是长年炼制凡药的缘故，丹炉里药渣沉积很严重。李沫光是清理就花了不少时间，比刚刚炼化禁制还要麻烦。

    “出关了？”

    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传音，李沫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将古董丹炉当作暗器扔了出去。转过头就见到一身黑袍的万景鸾站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等李沫组织好关于隐私、关于礼貌、关于心脏病之类的话术，就被另一个发现惊呆了。

    紫瞳竟然可以看穿高阶修士的灵气威压？！她忽然看清了老万被灵韵遮挡的容貌，这个爹看上去好年轻啊……

    “吓到你了？”

    “咳，没。那个，我就是刚刚发现这个丹炉跟李家老祖有关，正想问问你见没见过，你就突然出现了。”

    “那个被封印的丹炉？拿来我看看。”

    李沫只是没话找话，却没想万景鸾握着丹炉的手竟然在颤抖。

    “东璧炉！”

    这人看上去怎么跟要犯羊癫疯似的，李沫手足无措地想要扶一把，又不太敢靠前。等到老万自己冷静下来，李沫才敢小声问一句：“你见过这丹炉？”

    “东璧炉是你娘的东西，我竟然没认出。她与翁师兄重伤，与凡人无异。隐居后为了生计，将用不上的东西一一变卖，紫府里只有灵犀佩留了下来。这丹炉，恐怕就是那时候流出去的。”

    李沫一脑袋问号，脱口而出道：

    “这不是李时珍的东西吗？”

    “不得无礼，曾祖的名讳岂能随意挂在嘴上。”

    来道雷劈死我吧！

    李沫的脑袋完全死机了，好半晌才从断片的状态中重启，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不是玄水星的人吧？我娘，也不是在玄水星出生的吧？”

    娘肯定不能是抱养的，若是的话自己就不是李家的血脉了，小黑也不可能认主。综上所述，李时珍和李清岚是一家人！

    万景鸾闻言也颇为诧异，待见到那本《奇经八脉考》，才明白这丫头仅靠着一点蛛丝马迹，就想到了这么多。

    “你娘是李家旁系后人，清岚老祖游历时无意中发现了后人血脉。见其资质颇佳……”

    老万不是讲故事的料，又或者他知道的也不详细，但大概脉络李沫是听清楚了。

    李清岚离开地球后没有走远，百年后再回旧地，李时珍已经故去多时了。见其后人中仅有一个几岁的小丫头有仙根，便将其连同那个丹炉一起带了回来。

    老祖从《诗经》里给孩子取名李芳菲，继承李时珍的医术是不用想了，但炼丹还是可以学的。

    可是李芳菲于炼丹一道七窍开了六窍。那丹炉交到她手上几百年，连封印都没解开过，最终落得一个卖了换银子的悲催下场。

    全程旁听的小黑也一直处于震惊中，听完故事给李沫传音道：

    “你看，上次你解封印费那么大劲？白瞎了吧？我就说嘛，那种变态的封印除了李清岚，还能是谁的手笔？你就该把那套手诀记住，下次再遇到被封印的东西，先试试手诀再说！”

    “马后炮，一边待着去！”

    “什么是马后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