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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中的眼睛

    灵州城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天河决堤一般要将整座城淹入雨中。时至三更蔡府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原是家主蔡钧下令严防府内积水,几大管家都在忙活着给下人安排工作,挖沟的挖沟,接水的接水,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阿乔刚刚服侍下蔡馥就寝,蹑手蹑脚地退出小姐的房间,一转身却在绣楼二楼看见清楚地看见城南有一道火光直冲天际,阿乔刚想要张口叫小姐出来看,又想到小姐最近心神不宁还是罢了。那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算了,就当是错觉吧。”小丫鬟随口说道,转身离开了小姐的绣楼。

    此时的蔡府中还有一人看到了这冲天火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家主蔡钧。他本想在高处监督排水,谁料城外远处的冲天火光突然出现在这暴雨之中,蔡钧心中暗叹,忙让人叫来了老管家蔡忠,在蔡忠耳边小声念叨两句,蔡忠频频点头:“家主放心,老朽立即去查看。”

    蔡忠走下高楼,拐弯抹角地来到后院,这里原是蔡家最开始的老宅,因年久失修就荒废在此,另造了一座新宅邸,但奇怪的是,蔡家传承至今从来没有哪个家主动过拆掉这个老宅的念头,也从来没人敢提起这件事。且说这老蔡忠七拐八拐地来到这后院门口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却见一旁浓密的灌木在细细簌簌地响动。

    这老蔡忠,年轻时曾在西南做过响马,只因山寨火拼受了重伤、恰逢蔡钧路过而蒙受蔡家出手相助,自此发誓终生服侍蔡钧,成为了蔡家的管家。这老蔡忠虽然老骥伏枥,但每天练功举鼎,一身的腱子rou就算包裹着常服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年轻时便杀人越货自然是不怕什么鬼怪幽灵,看这灌木中的异响不是什么动物就是个小贼、准备趁着雨夜来府中行窃,于是没有多想一脚踢了进去。只听得“哎哟——”一声,一个人影飞了出来,蔡忠快步上前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那人衣领,定睛一看,那人不是什么贼人,却是蔡府中姓林的一个门僮。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什么?!”蔡忠声如洪钟,气得瞪大了眼珠子厉声问道。“我……我……”小门僮哪还有胆子回答,只吓得抖如筛糠,裤裆间流出的黄色液体已然和地上的雨水淌在一起。蔡忠借着手中的灯笼烛光一瞥,原来那灌木中还有另一个衣衫凌乱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蔡馥的丫鬟阿乔,想来是这两人暗中私通,趁着雨夜想来这没人的地方行什么龌龊之事。

    “下这么大雨,府中众人都在忙活,你俩偷jian耍滑不说,还有这心思?!”说罢蔡忠一个耳光扇向那小门僮的脸上,随即转过头来:“我不打女人。但你的事情明天我会报告给老爷和小姐,怎么处理你,就听凭老爷发落了。”阿乔听闻这话脸色惨白,唯唯诺诺地应着,只怕让老爷和小姐知道就算不把她赶出去也得打断她一条腿,想到这儿阿乔吓得哭了起来。

    “带着那个色胚抓紧滚,以后若让我再看见你们在这里行这种事,别怪我不讲情面。”蔡忠大吼一声,阿乔立马扶起倒地不起的门僮逃之夭夭了。见二人走远,蔡忠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黄铜钥匙打开了后院的大门。后院并不大,其中满是一人高的杂草,地上则满是枯枝败叶。蔡忠心里熟稔自顾自地拨开蒿草,慢慢地向着后院中间的破房走去,却没发现有双眼睛早已在他身后盯上了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城外的古竹道,哦不,这里已经没有竹子了。且说城外的古道旁,玄影被身前两个黑衣人细细打量着。“不错啊影哥,看这身造型,您这是背出师门加入丐帮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黑衣人指着玄影破破烂烂的衣服大笑道。“我看这小子的装扮,丐帮都不一定会收他,倒像是哪里逃荒来的难民。”另一个大汉收起了地上的阔刀附和道。

    “有完没完啊,看见兄弟落难就落井下石,这大冷天的外加狂风暴雨,别说给我件干净衣服,哪怕用内力帮我挡挡雨呢?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玄影拉着个脸喋喋不休地骂着。“哎你小子,刚刚救你这么快就忘了?不是我这一道,你小子今天就让这活棺材吃了。”玄魄略带愠色地骂道,但还是口是心非地展开了灵气,在玄影头上形成了一把靛蓝色的伞。

    “那么壮的一个莽夫,杀气的颜色却像个小姑娘……”玄影嘟囔了一句却见玄魄挥拳正要打来,立马侧身一躲,旋即转移了话题:“刚刚袭击我的是什么东西?‘活棺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说着走进了那个被从中劈开的木俑旁。只见那木俑已然再无动静,被劈开的截面显出复杂的齿轮和机括,显然不是中土的手笔。

    “这哪里做的机关?能如此精密。”玄影细细打量着。“密教。”玄心走了过来也蹲下来看着这损坏的木俑:“准确地说是密教陀罗宗的一支——机雷伏魔殿的手笔。”玄影抬头看了玄心一眼:“密教不是在几百年前朝廷平叛吐蕃贵族的时候就被灭了吗?”玄心听闻此言笑了一声,从道袍中伸出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木俑里的机括:“你觉得一个宗教是那么好消灭掉的吗?况且还是盘亘西域千年的古教。密教的根系之深,恐怕就连当今的朝廷中亦有它的眼线了。”

    玄影对此不置可否。只见玄心掏了一会,从木俑左胸心脏的位置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玉盘。“这不是?!”玄影惊了一声。“对,这就是玄剑门之宝,极渊天机的摹型。”玄心看着手中黑色的圆形玉盘,其上浅浅地镌刻着看不懂的奇怪符号,“自从大智通从皇家拿来这极渊天机之后不是一直被七星问天阁这几颗老邦菜妥善保管吗?怎么会流出这东西的摹型?”玄影诧异道。“有什么不可能。”玄魄也凑了过来:“你看这玉盘表面文字之粗糙,定然是有人倒模了玄剑门的极渊天机带了出来。”玄影从玄心手中接过玉盘,确实如玄魄所说,其上有许多地方都不甚清晰。

    且说这极渊天机,便是前文中所提到的,伏羲氏所篆刻了完整天机的黑色古玉,伏羲深知天机不可泄漏,但又难掩吐露之情,于是完成后将这枚古语投入到极渊的深缝之中。前朝末年,爪哇国有人在一怪鱼腹中剖出一枚铜镜大小的黑色古玉,古玉出现瞬间天地异动,几道天雷当场将围观的渔民尽数劈成了灰烬,唯有一个当地的法师及时闭目、没有看到古玉上的符号,才避免了杀身之祸。

    法师将这枚古玉献给爪哇国国王,国王本想占为己有,谁料华夏和扶桑都得知了此事,均遣使臣来索要古玉,爪哇国国王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古玉送到了华夏、想以此引得扶桑与华夏开战,自己从中捞一笔。可不曾想古玉刚到华夏局势就突生异变,朝堂、宫闱、边将、武林一体叛乱直接推翻了前朝,而宝玉则被当朝开国皇帝送给了玄剑门。这是玄剑门这个名字第一次大庭广众地出现,不用说,这起叛乱也一定是大智通的手笔。经此事后,极渊天机一直深藏于玄剑门中。

    这天机古玉上共有八八六十四个符号,其中包藏了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知识,只需以先天八卦催动便可将其收入囊中,而玄剑门几千年来的研究之一就是用先天八卦破解这枚古玉上的天机。不仅如此,只需稍加内力古玉就可一直旋转,当今皇城云顶上京,就是以一枚巨大古玉摹型驱使的巨型浮空飞船,如此造物却是大智通一个人的手笔,可见此人在这百年中已将古玉之应用参悟到了极致。

    “那么……”玄影看着手中的古玉:“你是说七星问天阁中有人将极渊天机的秘密带了出去?”“不。”玄心摇了摇头:“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是有人把玄剑门的所有秘密都带了出去。”说罢,玄心又从木俑中夹出一张小铁片,上面密密麻麻第刻着玄天剑法一到五式的内容。

    “知道你为什么杀不了这东西吗?因为这活棺材本就是用来对付你的玄天剑法的。“玄心看着愣神的玄影冷静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是特殊,我俩出来的这一路上已经见过无数这样的活棺材了,也有专克我的万仞归宗和心的先天八卦的。”玄魄拍了拍玄影笑着说:“也多亏我们是两个人一起,他们来再多也是白给。”

    说到这儿,玄影才明白一个月前大智通为什么突然打断他闭关修行,要他立刻收拾行装前往南武林同玄魄玄心会合,原来玄剑门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出了这么大的事。玄剑门几千年来一直处于隐遁状态,甚至整个江湖上都没有多少人知道灵峰山的真正所在,没想到自出世以来不过百年玄剑门竟被人从内部攻破。

    “你们出来这几个月,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玄影起身看着另外两人。“机雷伏魔殿的行踪比我们隐密多了,别说找到叛徒是谁,就连密教的人我们都没遇上几个……”玄魄叹了一口气,也缓缓起身。“那……你们还是遇到密教的人了吧?”玄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嗯,就在离这儿不远的灵州城中,那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密教成员,至于是不是机雷伏魔殿的人,我们还无从知晓。”玄心也站起身来,看向灵州城的方向。“七天前,一个灵州分门的小厮死在了官道上,手脚被人整整齐齐地切下又被反着装到了身体里面,但那个小厮却没有死,只是变得像疯狗一样。我和玄心路过一个村庄,恰好碰到这疯了的小厮,我出手将他打死正欲离开,玄心在半空却发现那小厮竟然把咬死的人的尸体摆出了一个‘密教在灵’的字样。”玄魄抱着胳膊站在骤雨中冷冷地说道。

    玄心推了推眼镜,接过玄魄的话茬:“我俩知道灵州城就在附近,于是便朝着灵州城的方向前进,某晚在一座古庙里,见到几个和尚。我俩觉得蹊跷便出手制服了他们,最后用了点小手段才让他们开口,原来他们是密教的人,接到上峰命令前往灵州配合机雷伏魔殿的行动,他们在灵州城里制作了大量的活棺材,似乎上峰有什么大动作,但其他的事他们就一概不知了。于是我俩给你传信,一起在灵州城见面。”

    “总之。”玄魄拍了拍玄影肩膀:“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了,我们要尽快前往灵州城,我总感觉今晚的灵州城似乎要发生什么事。”玄影点了下头表示赞同,突然一脸疑惑地看着另外两人:“你俩给我传信是三天以前?感情这三天你们竟然都没走到过灵州城?”

    话已至此,另外两人突然老脸一红,最后还是玄心开口:“给你传完信后第一天魄在酒肆跟人拼酒喝多了,生生躺了一天,第二天我又俩恰好路过一处寻花问柳之所,里面有几个蜂腰翘臀、酥胸摇晃,很对我俩的口味……”听了这话玄影手中的铭殇被握紧了几分,不一会蔡钧又在自家高阁上看到了城外那道熟悉的火光。可喜可贺,玄影的杀意恢复得很快。

    再说灵州城中蔡家后院,老仆蔡忠拨开杂草来到了后院正中央的破屋之中,这破屋是原先蔡氏老宅的祠堂,虽规模不大但却修得古风古色,只是经过多年岁月的摧残,一半早已成为了一堆残砖乱瓦,半个屋顶无精打采地垂在上面,时不时被大雨冲下几片烂瓦,塌倒的围墙还不如一个七岁娃娃高,大门也是掉了半扇,只剩另一半在苟延残喘。

    蔡忠为表尊敬没有直接从断墙越过,而是用钥匙打开祠堂大门。进门是布满蜘蛛网的祠堂内部,地上厚厚的尘土被暴雨冲刷早就变成了泥浆,看样子已是近百年没有人来过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也是厚厚的尘土,牌位早已被撤走。

    桌子后面是一尊初代家主的塑像,上面的鎏金已悉数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石胎,但见其身着百年前的将军盔甲、左手扶剑右手持一柄凤翅纹长刀、左腿上盘绕着一条张嘴吐火的蛟、右脚下踩着一个吐蕃苯教巫师丑陋的头颅,其森严的威风就算没有金漆也依然足以震慑常人。

    蔡忠吹熄了手中的灯、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对着塑像磕了个头,然后绕到塑像背后,其上分明地写着“天威十六年敕造镇西除魔将军蔡道常像”,蔡忠用手指缓缓地摸着那几个字,随后停在“道”字上狠狠地一按,脚下的一块地板随之无声地下落,蔡忠整个人掉入到黑暗之中,祠堂中再次没有了一丝动静。可这一切都被之前跟在蔡忠背后的某人尽收眼底。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蔡忠出现在蔡府某处墙壁后的暗门外。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新点燃了手中的风灯,正欲传过眼前的回廊去找蔡钧汇报,却突然眉头一紧,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知是哪位贵客登门拜访,何不现身让老朽引荐?”

    话音刚落,一柄明晃晃的砍刀直劈向蔡忠的脖颈,蔡忠低身一躲堪堪避过,旋即调整身姿向砍刀飞来的黑暗处甩出三发飞镖,说是飞镖,但其势力之大竟硬生生穿过了支撑回廊的木柱,狠狠地嵌在远处的院墙上。暗处的袭击者见此情形也不再躲避,从黑暗中闪身而出持刀向蔡忠劈来,那蔡忠见来者不善却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风灯,左手化拳为掌,一掌迎了上去,刀掌对碰之时一阵火花四溅,袭击者的钢刀应声而断,而蔡忠的手掌也被劈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缝。

    蔡忠不做迟疑,右手瞬间而出,一发炮拳就要冲向袭击者的胸膛,而那袭击者则一改持刀时的刚猛,双臂缠绕在蔡忠的右臂之上,使得这一发致命一击生生地在离袭击者胸膛前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随之袭击者借势而动,身体的关节如同被打散一般,以一种反关节的方式攀附上了蔡忠的右肩,而那蔡忠也并不慌乱,转力一沉瞬间向右倾倒在地,这一下不仅是蔡忠自身的重量,更加上那一发炮拳的力气全部压在袭击者身上,换做常人此时必然已经吐血身亡,可那袭击者居然不为所动,反倒顺势用腿擒住蔡忠的头部,暗自使劲,勒得蔡忠无法喘气。

    蔡忠深知个中凶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猛力一甩,将那袭击者扔了出去。再看那黑影倒也不多做纠缠,借着蔡忠这股子劲顺势起身,向暴雨背后的黑暗中奔去。蔡忠见此情形却大呼一声不妙,此贼奔去的方向正是蔡家大小姐蔡馥的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