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欢场浪荡
钱府大少凭着车厢窗纱被路过轻风掠起一角,以眼角余光瞥了那马快一眼,发现此人模样不过而立之年上下,容貌却有点沧桑,未老先衰的味道,不言而喻。 “哼!染指不属于自己的能力,不是抽髓练精,就是练形过度!也对,朝廷鹰犬嘛,为了上位,简直不择手段,这不为人知的阴暗地带,速成的法门有多少?简直不可计数!也就这样吧。” 钱庆收回眼神,孰不知他的不经意观察,也惊动了这位在府城衙门,人才济济的三班六房里,也很特殊的天才儿。 此人名叫宁采参,天生一双夜眼,能在暗室视物,从小就显露出才能来,被朝廷相关有司秘密掳走,加以严苛训练,原本在辽东边地坞堡墩台驻军任职,短短数月光景,就屡有斩获,被升任为远哨夜不收,配快马、宝刀、弓弩、软甲,可以任由他自由行动。 因某次深夜偶遇蛮族大萨满出游,不明敌情,就以骑射手段,强杀其卫士,诛灭其爱徒,惹来此人反击,以教门秘传阴术咒劾。 宁采参有军中祭酒赐予护心镜护身,反弹咒术威力九成,还是被斩杀掉十年寿命,被反噬而死的大萨满随即化作怨魂,死死地缠住他,时不时就在梦中拜访,弄地宁采参神思不属,精力枯竭,不得不退出夜不收,被朝廷相关有司退货,遣返回原籍地任职。 泰州城外,天台山上,道门南宗五脉,有擅长烧炼金丹的道人,得知此事后,发帖请他上山,以一枚二转金丹,压制住大萨满怨魂。 宁采参这才摆脱夜夜毕至的恶鬼梦魇,侥幸超拔出来,他对这位丹道真人感激莫名,奉上许多名贵药材作谢礼,孰不知,这位道门高人也是得了朝廷相关有司指令,又知道此子宿卫边地,屡次斩获,对国对民对朝廷都薄有功劳,才愿意出手相助。 这日,宁采参在府城衙门里当值,用过酒饭后,就在三班六房的步快房里小憩神游。 蛮族大萨满的被自家诅咒反噬而死,怨气简直冲天弥地,死死地纠缠着宁采参,时常与他为难,化作古之灵鬼魇兽,营造噩梦,反复折磨此人。 孰不知,道门真人以一颗二转金丹,将它牢牢地镇压住,那情形宛如泰山压卵,大萨满的冤魂根本动弹不得。 或许是宁采参在梦中饱受折磨的缘故,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梦游之法,这本是大萨满生前独有的能力,死后没有延续下来,反而被此子继承了,也算是一桩奇事。 话说回来,宁采参走访临街店面几位掌柜后,了解到府城南门中直道的斗殴事件,引起大量市井之民围观,堵地附近几条街路水泄不通,有关人等却被水房值备兵一番cao作,弄地作了鸟兽散。 至于两人原本也是熟面孔,晓得他们这也是做买卖的手段,罚了一笔钱,当作兄弟们的车马费、茶水钱,大队人马也就跟着散了。 可是,宁采参却疑虑重重,毕竟这两位也是熟人了,怎么打着打着就停不下手,甚至打出真火来。 他也知道当面问,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两人身上下了暗记,待晚上酣睡入梦后,再来一场梦中审问就是了。 宁采参自蛮族大萨满身上得了这梦游之法,在城里,除了顶头上司和府城诸位上官,谁都挡不住。至于城外,山上多的是道门高人,他可不敢班门弄斧,毕竟蛮族大萨满都被一颗区区金丹给镇压地没影了。 当然了,宁采参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自大萨满销声匿迹后,就再也做不了梦,若是不控制住自己,就会忍不住走进三班六房的袍泽梦里。 这些人在梦里懵里懵懂,凡是被问,必定如实回答,毫无秘密可言。宁采参要不是从小受朝廷有司严苛训练,又在辽东边地厮杀多年,持戒守节之力,比得上道门戒律师,也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相较于道门向往长生而荣养的练形师、持戒守节精修念力的戒律师、烧炼丹药吞服以求不老不坏的炼丹师等诸位师范,宁采参可视为三脉同修,也算是有点火候的入道之人。 就连遵从朝廷有司指令,赐予宁采参二转金丹的道门真人,也认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哪怕折了十年寿数,却也换来了入道的机缘。 要不是宁采参尘缘未了,不曾斩姻缘,绝六亲,天台山上道观丛林,应有此人一席之地。 再说钱庆乘车马继续赶路,眼看路人都往南门中直道而去,指指点点,不乏锦衣绣袍的富贵年少,忍不住暗笑,世人好奇心重,趁热闹的习惯,千年以降,都不曾改换。 一炷香过后,钱府车马到了地头,钱庆自行掀开车厢门帘,从容地下了车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家马车并非刚性悬挂,用了弹簧、钢板缓冲掉一路行来的轻微频密颠簸,难怪如此平稳顺畅。 钱庆猛然间想起蒸汽水车,那头搭载许多**的钢铁怪物,心里暗暗赞叹:“民间尚且如此,朝廷手里恐怕掌握着……嘿嘿!” 大南门瑞福祥当铺,原本是海外客商开创的产业,老家故地在婆罗洲,本朝开国三十七年,被南海海盗头子寡妇清屡次叨扰,约莫是太厉害了,主动向朝廷献土纳策册,为外藩列王排名第七誉王遥领,后又改为直领封地。 这位客商也算是王室采纳一员,得了免商税的旗子,不仅海盗不敢劫掠,遇上海难,还能向四海舰队求援,受到朝廷海军庇护,当然是薄有面子。 只是,猛龙过江,也难压地头蛇。这位海商选了泰州城中转,特意开办了一间当铺,结果仗着身份贵重,没拜过本地当铺行会的码头,自然是被同行默契地联手排挤。 一是,三月不开张,白白耗费了许多钱银。其次,被江湖道上的千门老手,用一件高仿前朝骨董,打了海商请的朝奉识货之眼,讹走了一大笔银子。转手时,上下家联手做局,还被人当场揭破,瑞福祥赔地连底裤都卖了。 这当铺原本应该落在几家出钱又出力的同行手里,偏偏那海商气不过,回了南海婆罗洲,就向外藩诸王里势力数一数二的誉王哭诉请告,亏了王室一大笔银子。 几家当铺哪怕背后有人撑腰,也吃不住誉王的雷霆之怒,当铺自然是没事,可是后面的家族,不仅出海的商船被人弄沉了,途经婆罗洲补给时,还被严词拒绝。
不仅如此,这几大家族的商船,在南海各地都被拒绝靠岸,要不是重金收买土人,偷偷摸摸地补充淡水食蔬,恐怕连南海都走不出去。 这时,泰州城里的几大家族才知道利害,究竟根底,才知道是名下当铺坏了海外藩王的买卖,来不及处理这些傻缺,赶紧找人托关系说情,耗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平息了誉王之怒。 只是,那海商再也不肯来泰州经营了,瑞福祥典当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手。 自刑房师爷金毋苟一路升迁,来到府堂里任事,家里一下子就抖了起来,不仅联姻城中大商钱钱,还颇受知府信任,处理起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文书,一个人顶三个人,还挑不出错来,就逐渐接手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诸般事宜。 金师爷自知根基浅薄,做事谨小慎微,从不居功自傲,得了个安守本位,藏拙寡言的评语。那些有心争一争的人,知道这不过是个各方角力后,谁也奈何不了彼此,属于过渡性的人物,不能让他坐稳了位置,否则的话,久而久之就真的动不了了。 金家这边不好动手,太显眼了,会让府衙里的上官心生不满,这才有了钱家大肆扩张,摊子一下铺开的事。 金师爷的对手,肯定是打着从他姻缘亲家身上下手的主意,孰不知,钱家二老已经有所察觉,不仅抛售了几家店面,收拢了一大笔现银,还开始查账对表,剔除亲家金师爷明面暗处的对手,埋藏在糖丸里的毒药。 瑞福祥当铺,拐着几个大弯后,算得上是婆罗洲誉王的产业,王者一怒,坑了多少府城家族,足以称得上元气大伤。 毕竟一艘扬帆出海的大船,算上随船的货物,折桅沉沙就是亏出血来,连着几艘海船都没入烟波中,要不是几个家族手里紧紧攥着,兼并得来的几万亩田产打底,早就坐不稳屁股下的位置,被其它中小家族联手掀翻了。 现如今,瑞福祥当铺依旧是泰州城商圈里的禁忌,也就是钱家起来的时日短了些,没有足够的人脉和面子,打听不出其中的门道,才会大大咧咧地吞了下来。 这店面就是一个烧没了引线的爆仗,看着平平无奇,不过是暗火潜伏,不知道什么突然爆发出来,毕竟有着前面的例子。 瑞福祥当铺朝奉当众打了眼,早就告病还乡去了,留下一个学了他八成本事的关门大弟子,勉强坐镇地住场面。 毕竟,行当里的大家小客都琢磨不透,这瑞福祥当铺转手到钱家手里,还算不算海外藩王婆罗洲誉王的产业,不敢设局搞事。 钱庆下车后,自然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丫鬟墨兰,护院钱三,一行三人仿佛外地生客,漫步走进瑞福祥当铺。 闲来无事做,昏昏欲睡的小朝奉听到足音脚步声,抬起头来,顿时眼睛一亮,暗道:“好!好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欢场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