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慈悯圣母
正午时分，沉寂了一个早上的山下庄园，随着“猎巫队”首领梅耶先生悠然醒来，再度恢复了热闹的气氛，场面就像国王战死沙场降半旗满三天后，各地开放了欢庆娱乐的禁令，人们锣鼓喧天地发泄压抑已久的郁闷。 可是，山下庄园的人没有高兴太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现出来的雾气，飞快地越过庄稼、田野，有如一头跨越时光长河，踏碎历史冰川的旧日怪兽，一口吞下方圆十里的偌大庄园，所有人都陷入了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里。 “七星剑”斜挂在梅耶的背后，发生的清冷之光，逼地诡异雾气退开三尺，再也不敢靠近。 私生子骑士注意到，雾气就像是受创似的，不停地翻涌着，弥合自己走过之处造成的大片空白地带，却根本没有发现nongnong的雾气里，有无数分散开，细如尘埃的虫子，随着人们的胡乱走动掀起的气流，飘飘荡荡地依附在其他人身上。 魔法侧的亡灵法师曾经用动物的尸体培养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法术触媒，这种散布疾病、传播瘟疫、制造死亡的法术，在仙侠侧又被称之为“蛊”，在科技侧就是细菌，或者病毒。 催发点烟山山阴的负能量沉淀，人为推动迷雾笼罩住山下庄园，正是发现目标的军力异常雄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只能动用软刀子的见习巫师。 即使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偌大一座山下庄园里，也有一掌之数的人安然无恙地自由活动，其中以驻守在庄园里传播圣光信仰的牧师阁下最为显眼，诡异的浓雾甚至无法渗透进入庄园教堂里。 其次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自由民，别看外貌就像枯干的老树，遍布刀刻般的皱纹，体内却蕴含着惊人的气息，若无其事地呼吸着雾气里细如尘埃的小虫子，生命力之强大，根本无损他的一分一毫。 置身在浓雾深处的见习巫师好奇了看了看，哑然失笑，暗道：“恐怕是资深的佣兵，膝盖中了一箭后，干脆选择返回故乡，我才能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下庄园，运气好到窥见到此人的真面目。” 至于那些依仗圣光教会的圣物、武器的大人物，唐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旦失去唯一的凭藉，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会立即染上疾病，饱受瘟疫折磨的痛苦。 最后，菜鸟旅法师的目光来到背负着“七星剑”的梅耶身上，明显仙侠流风格的四棱八面剑，剑身寒光流转，仅仅是质地来看，就是罕见的百炼钢，更别说剑脊暗纹隐隐约约，分明是“北斗星君召临紫青篆”。 “在低魔奇幻大陆上，看见一把汲取北斗星力打造的道门法剑，真的是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还是我昨晚没睡好，导致今天眼花了。” 可惜，背着七星剑的私生子骑士很快就发现雾气有异，赶紧去召集“猎巫队”的成员，途中他时不时看到有庄园佃户压低嗓子不停咳嗽，咳着咳着就咳出血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几番挣扎，却再也起来。 “大意了！我们发现了有人继承巫师的邪恶遗产，那个可恶的家伙肯定也知道自己危在旦夕，迫不及待地抢先发动进攻！” 梅耶想起老资格“脱产骑士”的交谈，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冒着风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搜罗猎巫队成员的计划，第一时间扭头转向，去找年龄远远小过自己，父亲的第二个儿子洛斯。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太累了，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有圣光教会主教级大人物亲自出手打造的猎魔刃，诡异的雾气还不敢过于靠近，可是一旦取走这件神圣的武器，弟弟的下场恐怕非常不妙。 关键时刻，梅耶想起紧急避险这条规则，大概原则就是为了拯救大多数人，可以付出牺牲一个人或少数人的代价。 可是，这个代价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哪怕是同父异母，哪怕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用下巴看自己和其他领主阁下的私生子。 要不要遵循紧急避险的规则？这让饱受内心煎熬的梅耶不得不做出痛苦的选择。 他上前伸手抓住诛魔刃，突然发现雾气被逼退到更远的地方，隐约听到无数扭曲的恶毒生命发出身上冒烟着火的惨嚎，飞快地远远遁开。 梅耶心里一动，右手抓紧诛魔刃，横插在背后腰带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俯身伸手，插进弟弟的后颈，左手抓住他的左胳膊，绕过头顶放在肩膀上，直接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洛斯抗在身上。 “你我都是没有继承权的可怜人，注定会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所用，为家族付出鲜血和汗水的工具。再说了，这趟猎杀巫师的行动过后，如果我活下来，你在这里死去，不好和眼里揉不进砂子的父亲交代……” 哪怕在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的暗室，品德高尚的梅耶至始至终都没有生出借刀杀人的想法，毕竟是在阳光底下接受忠诚训练的传统骑士，如果选择美德骑士的八支柱，【精神】主支柱里的【忠诚】分支【家族忠诚】，没准他能在三十岁左右，窥见圣域的门槛，一探圣骑士的风光。 可惜的是，梅耶在二弟的房间里待的时间够长了，长到无从下手的见习巫师，毫不犹豫地对那些体内气息浓郁，“猎巫队”的所有成员们下手。 来自领主城堡的脱产骑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就连箭塔里的箭术训练官，武技塔里的武技长副手，民兵兵营的基础训练官，都扛不住突发疾病和致命瘟疫的侵蚀，在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任何一个队友可以伸手求援的绝望中慢慢死去。 陷入浓雾的山下庄园，鸡鸣狗吠的声音渐渐稀少，人声吵杂的喧闹声慢慢低落，到处都是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破锣般的痰音越来越多。 关键时刻，还是有不少人察觉不对，或者是身具气运使然，逃进庄园教堂里，凭着此地积累多年的信仰之力，侥幸生存下来。 恐惧驱使着上了年纪的老人，跪伏在空无一物，只有一道圣光垂落的神坛前，看上去无比虔诚，或许他们也知道，只有虔诚才能拯救自己的性命。 只是，当山下庄园一百几十户自由民、佃户、农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致命浓雾的侵蚀下死亡，雾气里蕴含的细如尘埃的虫子就以亡者的尸体为温床，用一种惊世骇俗的速度繁衍滋生壮大。 当数目达到一定的水准，这些法术媒介就自然而然地孕育出一股群体意识，就像一头拥有无数身体的怪物，听从召唤者的命令，疯狂地向庄园教堂冲去。 教堂砖石上流淌的微弱圣光，在虫子们前赴后继地冲击下逐渐暗淡，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啪”地一声就熄灭了。 教堂牧师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发现自从庄园里的“羔羊”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死去后，失去信仰土壤的教堂，有如狂风暴雨中不停涨落的大海，自己就像坐在一条独木舟上，冒着巨大的风险，带领侥幸乘坐这条船的几个人横渡海洋。 问题是，海洋再大也有尽头，地平线的后面会出现安全的陆地，而自己置身在不能动弹的庄园教堂里，距离最近的骑士城堡，至少也有几十里路，骑上快马赶来救援的主教，最少也得耗费三四个小时。 “赶不上了！” 他看着教堂四周的墙壁，彻底失去圣光的屏障，在雾气的侵蚀下，渐渐染上不祥的灰黑色霉斑，简直就是步入暮年的老人脸上才会出现的瘢痕。 陷入绝望情绪中的牧师通过圣光传出了消息，却没有顺道发出求援的信号，就这一会的耽误，背负七星剑和诛魔刃的梅耶扛着还在呼呼大睡的二弟洛斯，突然闯了进来。 主教亲自打造，对付巫师的圣器，意外地与教堂的圣光发生和谐共鸣效应，一下子爆发出绚丽的光彩，不仅将渐渐涂抹灰黑瘢痕的教堂内墙壁净化干净，还进一步重现、加固了圣光屏障。 可是，猎巫队的领队梅耶阁下，闯进庄园教堂的第一句话，就泄掉了牧师的所有底气：“据我所知，外面的雾气是邪恶巫师的拿手好戏，庄园里的人差不多死光了，威力会越来越大，我们撑不了太久，还是尽快突出重围！” 牧师看到梅耶阁下坚定的眼神，立即明白所谓的突围，大概就是自己、洛斯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他没有开口拒绝，只是叹了口气，迅速转身，快步走上圣坛，取了供奉多年的玫瑰念珠、桃木钉、圣主像等圣物，用一块神圣的帷幕收拢打包，熟练地就根本不是第一次。 这时，侥幸逃进教堂里避难的聪明人，从牧师飞快打包过程中，立即明白此地不能长久地待着了，必须立即行动起来，至少要紧跟牧师的脚步。 前庄园管事的大儿子第一个站出来，关键时刻他没忘记伸手拉了一把书记员，默默地来到梅耶阁下的身边，私生子骑士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往外推拒，这就给了其他人开了一个很好的头，纷纷靠近到牧师身边。 就在教堂里的人想要集体突围时，见习巫师啸聚出海量细如尘埃的虫子，挡在了这个踏上逃亡路的小集体前面。 哪怕梅耶有七星剑和诛魔刃，撑开六尺大的半球形豁免圈，被无孔不入的阴毒负能量渗透进来，还是不免被挤压地有点变形了，就像是顽童伸手抓住一个气球任意地捏扁搓圆。 几个擦着碰到的庄园大人物，发出刺耳的惨嚎声，牧师的慈悯心发作，竟然解开包袱，将圣物一一分发了下去。 分散开的圣物，固然使防护罩变得更大了，可是如此一来，护罩内部充盈着的圣光浓度不免降低了很多。 见习巫师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内心暗爽：“生死存亡之际，就该圣心独断！我就说，末日来临，先斩圣母……不对不对，先杀我方圣母，保护敌方圣母。牧师就凭这条，就得留着不杀！” “想必，看着一个个伙伴死在他的愚蠢之下，他会更加痛苦，灵魂浓度会越发提升，对我下一步的布局，很有帮助！嗯……杀人诛心不用刀，真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