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桃木一株道真相 旧人一出话转机
藤野村的果蔬收拢妥当,国商宴又添增几分新鲜色彩。紫儿在作账,观言在校数。忽而千里传音,紫儿听到来自桃花邨的传召,即刻转头与观言曰:“不好!主子有麻烦,观言,你我一同前去!” “好!”观言点头,偷偷溜到屋外一角,他从衣袖中掏出纸人两片,只一施法,另一个紫儿和观言便出现了。观言示意,两个纸片人便替代紫儿和观言负责藤野村营生。紫儿和观言摇身一变,幻化成玉兔玲儿和焱儿,一溜烟蹿上云霄。 “河神,可否告知本宫从中原委?”姮娥一旁引路,冰夷尾随身后。这静谧如月的桃花邨,真真如梦似幻,人间难得几回见!不过,这漫天桃香之地,却也曾经经历过腥风血雨、灾祸连连。“汝何故执着于取一桃枝?这桃枝如何用?” 冰夷边走着,边观察着这满园的桃枝,疑而问:“仙子可否告知本座,这满园的桃枝,哪株才是独一无二的?” 姮娥疑惑更甚。河神不为仙班已是百年,早已习得鬼祟jian诈之杂习,他的话,真假参半,难辨真伪,到底要不要相信此人? 忽而两番仙气近袭,冰夷展扇几下抵挡,腾空而起。玲儿与焱儿现身跟前。“仙子,没事吧!”玲儿守于姮娥左侧。焱儿守于右侧,怒而斥:“何方神圣!竟敢叨扰仙境!” 河神徐徐而下,立而笑,对曰:“看来仙子并未真正信任本座啊!” 姮娥释曰:“此乃黄河之神,河伯冰夷是也!”姮娥示意两人后退,续曰:“河神不也至始至终都未能坦诚相告吗?” “好,不如我回答你一问题,你告诉我一真相,如此便就公平,如何?” 姮娥点头,“好!你所用之法,究竟是甚?” 冰夷对曰:“冥界之法。” 听罢,姮娥心忧忡忡,斥而曰:“河神究竟是与冥界为伍!” 冰夷不以为然,反问:“此林子,哪株桃木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姮娥摇头,对曰:“桃林株株如玉,本宫从未听说有另类。”姮娥寻思着,追问:“敢问河神,冥界之法,是为何法?” 冰夷抚扇,徐徐而步,仔细观察着芬芳弥漫下的草棚水榭。流水潺潺,莺鸟燕燕,舞蝶翩翩。冰夷顺势于云榭台处下坐,问:“仙子,你就如此招待入门之客么?连杯酒水都没有,真真无趣!”玲儿投去不屑目光,小声与姮娥语,“仙子,河神气焰嚣张,为何不直接驱赶之?”焱儿同感,点头劝说:“是啊!” 姮娥吩咐道,“玲儿,取桃花酿来,本宫今日就破例一次,与河神共斟一杯!” 两人便对坐于云榭台,紫儿分别替二人满上杯酒。冰夷慢慢举杯,嗅了嗅杯中佳酿,对曰:“桃花酿配白瓷杯,真真绝配!”话落,甘冽徐徐穿肠而过,沁人心脾。冰夷抚扇而笑,连连赞叹:“好酒!好酒!” 姮娥看着杯中酒,不仅忆起前世。岁岁年年,每逢荷月,她便会与夷羿一起在云榭台酿此酒。想着,不免陷入沉思,眼角泛光。 冰夷觉察,只觉月宫仙子美艳至极,却又无处话凄凉。这不禁又让他想起心上人。冰夷太息,感慨回曰:“只要找到连接生前与身死之物,便可找寻生前记忆。” 听罢,姮娥疑惑更甚,夫君身死,难道与桃木有关?姮娥连连追问,“难道夫君,身死于桃木之下?” 看来夷羿之死,他的夫人并未知情。冰夷续而曰,“该是本座问才是!仙子,你可告诉在下,洛河神女,现为何方?是鬼是人?”既然要合作,不妨直接把话说来,毕竟除了夷羿,本座还想要的只有她! 姮娥耻笑,反问:“洛河神女,莫不是早已被你辣手摧花,香消玉殒了?”转而义正言辞,斥曰:“河神真真心肠歹毒,竟为一己私欲,残害一方生灵!”话落,姮娥理一理思绪,追问:“敢问河神,夫君到底是否身死于桃木之下?又为何而亡?” 看来不管是人界,抑或是仙界,无人能够理解他与她之间的故事,问了也是白问,看来这个身死之谜,唯有夷羿才能解开。冰夷黯然伤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疑是灯火阑珊处。时至今日,冰夷在寻找心上人这条路上,走了整整三百年。 冰夷太息,娓娓道来。 自打洛河神女无端失踪后,河神惶惶不可终日,心绪不宁,疑是佳人遇险,便发散手下,发动河内生灵一同找寻。接连找寻数日,无果,河神心焦如焚。忽而一门将钩蛇镜急匆匆回禀,说探到洛河神女最后出现的位置,即是商丘淮水河东处桃花邨。有村民道曰,酉时曾亲眼见到神射手夷羿领一受伤女子进屋疗伤,而这女子的穿衣打扮与洛河神女甚是相似。听罢,河神毫不犹豫,即刻动身启程,亲自探问究竟。 可是,他还是来晚了。当河神踏进里屋时,发现已经躺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夷羿。 “哎……”冰夷太息,连连摇头。 “请河神说下去!”微微颤抖的声音,姮娥只觉眼前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锥心而亡,情状惨不忍睹。还有那墙上的轩辕弓亦不翼而飞,想来这贼子是要杀人越货。本座疑是何人,没想到竟是宗布神之徒,逢蒙下的手。于是乎,本座便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关入河内牢狱中。没想到这贼子竟习得障眼之法,趁防备松懈便侥幸逃脱。” 清亮的泪泉翻涌而出,面对姮娥的无声啜泣,两只玉兔亦是爱莫能助,心疼难过。玲儿掏出丝绢,替主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随后依傍在主子身旁,寸步不离。 玲儿清楚明白,多少年了,主子每每听到宗布神之事,不论好坏,都会泪涟婆娑。主子生来拥有一赤子之心,亦有悬壶济世之良善。她对当年吃丹药飞天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怪罪自身,曰是贪生怕死之徒,竟在生死攸关之际抛弃心中所爱,这才苟延残喘了上百年。 看着美人落泪,冰夷亦能感同身受。当年心上人无端失踪,生死未卜,让他苦苦找寻几十年,却一直无果。他便开始自暴自弃,堕入幽冥,时时与邪恶为伍。看到那些曾经受她恩泽庇佑却选择直接献祭她的无知百姓,他愤慨无比,从此派赤蛇、钩蛇日夜为祸人间,以泄心头之恨。 姮娥苦笑,缓缓起身,对月长吟:“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枯。愿得世间双全法?不负韶华不负卿!” 玲儿追问河神,“玲儿有一事不明,这逢蒙是与宗布神有何仇怨,竟要直取性命?” 姮娥回曰:“为徒者,莫不如师则恐且妒。” 冰夷点头,续曰:“正解。至于逢蒙用的何物,本座亦是后来才知晓。为今之计,便是找到昔日折枝,加上心头之血,方能奏效。” 姮娥明白,顾而曰:“如此说来,本宫倒是想起来一株,请随本宫而来!”姮娥领众人入云榭台西北处一处桃林。 桃林间,花蕊紧簇,争芳斗艳。姹紫千红中,有一株桃木着实长相奇异。一半径直,一半歪斜,似有残损之象。冰夷细看,琢磨着,便是此株无疑。姮娥举剑使法,削木为棒,与河神语:“为见稳妥,此物需由本宫代为保管。待到合适时机,本宫自会知会河神,汝待如何?” “自是当然!”冰夷微笑着,浅蓝色眼眸,发出清冽的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呜呼!可悲矣! 巳时三刻,马蹄踏踏,郐邑商会,崇风接驾,风尘仆仆,子懿回府。 “爹!儿臣有事相告!”子懿心忧忡忡,不待通传,径直奔司郎阁而去。推门,却撞见父亲正于智父谈笑风生,相交甚欢。 “休得无礼!还不快快见过你智父叔!”明岳呵责。 “见过智父叔!”子懿气喘吁吁,行作揖礼。 “智父兄莫要怪罪,都怪贤内打小娇纵,这才让吾儿有恃无恐,不识分寸!”明岳赔礼对曰。智父摆手示意,回曰:“大人言重啦!世子天性洒脱,率真直爽,可谓人中龙凤啊!” 明岳转头,欲遣,“你爹正和智父叔商量要紧事,还不赶快下去!”子懿点头作揖,徐徐而出。 子懿疾步往青云阁走去,那是他在商会临时安置的厢房。关上门,子懿疑而问:“爹和智父叔,在商谈何事?”崇风回禀:“二位大人正议筹备国商宴一事。”子懿会意,追问:“我不在的这两天,司会有何动静?” “并无异常。不过,别处倒有一事,主子可愿闻?” “但说无妨。”子懿邀崇风下坐。 “昨日申时三刻,东街南巷前郐原刑部司旧址有一桩热闹,百姓道曰,乃一疯婆子又来大闹。附近街市商贾无人不知。疯婆子隔三岔五,衙门外喊冤,呜呜戚戚,甚是凄凉。属下打探过,此人乃前洧水商贾副主事宇文珞樱乳母周嬷嬷,自宇文珞樱死后,思忆成疾,终日恍恍惚惚,遇人则泣诉,击鼓则鸣冤。哎,真真是无处话凄凉矣……”崇风太息。 “宇文珞樱身死一事,想必亦是祁鄢统领之下的囚生门所为。也就是说,当年所有忠于前郐之臣,悉数毙命,斩草除根,为的是对郐一战,万无一失。”子懿起身,左右徘徊,惴惴不安,语:“直至见到张之簿,我又有新的发现。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崇风小声耳语,“主子,恐隔墙有耳,属下知道有一处较为隐秘,且无人知晓!” “走!带我去!”崇风推窗,纵身一跃而出,子懿随后,轻功碎步,两下便不见踪影。 智父离开司郎阁已是未时三刻,明岳即刻匆匆赶往青云阁。推门,只见崇风,不见子懿。明岳埋怨,“崇风?怎么只有你在这?子懿呢?该不会又跑了?” 崇风对曰:“大人,属下奉命行事,委屈大人了!”话落,崇风携明岳轻功疾跑,转眼消失。 青云阁外一处密林,有一处天然丘陵。丘陵有一暗洞,繁茂丛林以蔽之,颇为隐秘。明岳气喘吁吁,问:“此为何处?崇风,你们又搞什么名堂!”子懿从里头翻丛而出,小声对曰:“爹,快快进来!”
让明岳没想到的是,洞xue里头,竟人为凿啄开辟出一间密室。顺着烛火,三人走到密室最里头。四四方方的坐池,中间有一火炉,熊熊燃烧的烈焰,温暖着幽闭的空间。坐池四周散落着管城子,有兔箭毛是也。几个砚台已悉数摔碎,子懿拾其中之一,仔细查之,原是燕国易砚。还有零零散散的木牍,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隐隐约约之间,子懿读出了几个字,“干支庚子,郐公命刑部司查……” 明岳左顾右盼,细细寻思,抚须点头,曰:“这里怕是前郐之臣密会之所,你们又是如何寻得?” 崇风回曰:“回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初到筹府当晚,得知筹算子秘密之后,子懿便下决心重新着手彻查筹算子身死之真相。夜里,他偷偷飞鸽传书,命崇风一早携筹算子绝笔信一封,到捕快衙处寻筹算子生前友人班头荀臻。荀臻知晓来意后,便偷偷带着崇风寻得此地,曰:“此地为前郐之臣秘密建造,名为是非阁。目的是奉主公之命,暗地彻查司会账目真伪之事。没想到,事情稍有眉目,几位大人却接连丧命,可惜矣……” “此乃荀臻给属下的名册,大人请过目!”崇风从腰间掏出卷宗一把,木牍上清晰刻印这些人的名字:洧水副主事宇文珞樱、洧水码头舵主程鹤鸣、绢绸司簿贺满、双洎河子码头舵主渔子桥、溱水码头主事沈括之、新密主事梁罔、果蔬司簿廖东青、角寨司簿予诺、角寨码头副主事筹算子。 看到筹大哥的名字,子懿咬牙,不禁难过,于是乎回禀明岳,“父亲,儿臣先前随二王子潜伏于郐时,曾结识角寨码头副主事筹算子。他为人仗义,正直忠诚。起初我们为行事方便,用假名欺骗了他。可他不计前嫌,为救二王子以身挡箭,最后中毒而亡……” 明岳惊讶,问:“二王子何时遭人暗算?何人为之?先前为何不报?” 因为上次密林行刺一事,二王子已和公孙阏心生芥蒂。如若臣子参入,恐怕难以脱身。在没有失足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将此事告诉父亲为好。子懿暗自想着,回曰:”此事都怪儿臣,没有保护好二王子,请父亲责罚!” 明岳长舒一气,对曰:“也罢。二王子没事便是好的。” 子懿疑而问,“父亲,儿臣好奇,这祁鄢祁大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明岳抚须,对曰:“众臣皆以为,他早已战死沙场。毕竟当年,武公护君上东迁洛邑之时,一路上众多犬戎围追堵截,途径汝水襄城,天子、武公被皆团团围困,祁鄢为护主公,身先士卒,以身作佴,引敌北上,由此下落不明,已有数十载。后来,还有人给他立了衣冠冢,遥记哀思。” 子懿续曰:“想来许是大王之计,命祁鄢改头换面,蛰伏潜藏。”明岳、子懿、崇风纷纷下坐,崇风把火把子搁在火炉中,加上些许柴火,给阴冷的密室,添置几分暖意。 明岳领悟,点头续曰:“嗯!祁鄢天生勇猛,好修为,武功卓群,善为谍者,这亦是大王较为器重之因由。” 话落,子懿问:“父亲可听说过囚生门?”明岳摇摇头,“未曾。”子懿释曰:“此乃祁大人精心培育之谍网。之前,儿臣潜伏之期,曾于其中一人交手。此人善用穿刺之剑,与物丰楼掌柜何胥无二。筹大哥绝笔信中曾提到,他曾撞见何胥与前郐御林都卫密谋,儿臣以为,这御林都卫,亦是囚生门中人。” 明岳细细想来,不寒而栗,深思凝重,曰:“囚生门,怕是大王之暗谍,上不得台面。大王生性多疑、最喜脸面,如若囚生门以下犯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果,可想而知!”明岳起身,左右徘徊,忐忑,问崇风,“方才你提到的彻查账簿真伪一事有了眉目,这可有个说法?” 崇凤回禀,“回大人的话,当年几位大人惨遭毒手之后,司会便举荐数人替任,并以上任为由,接手他们的府邸,变卖家当,遣散家丁。所以,这真账册在何处,无人知晓,荀臻查了许久,亦不见眉目。” 明岳太息,“哎……这可如何是好?”长吁短叹。 子懿续而禀,“父亲,儿臣前两日到筹府寻找蛛丝马迹,凑巧在地下室发现了角寨码头的真账册!此事真真多亏筹府张老先生的仗义相助,才能让真相得以重见天日。” 明岳兴奋,“这太好了!有了物证,吾辈才有重新下棋的机会。想要把棋局盘活,这一步还远远不够。” 子懿整理思绪,对曰:“爹,儿臣有一事相告。昨日申时三刻,东街南巷,宇文珞樱乳母周嬷嬷大闹前郐原刑部司,据说此人三天两头地闹,每次都是申时三刻,儿臣以为,周嬷嬷有疑,值得查一查!或许她能盘活这盘棋!” 明岳点点头,“嗯!装疯卖傻,不失为活得更久的一桩法子!崇风,你密切注意这个周嬷嬷,有什么消息即刻汇报!”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