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锦瑟华音（一）

    天界扶桑殿，尘封已久的大门再次洞开，那之前还近乡情怯的人儿这次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脚步。

    旧物如斯，只是伊人不在，明明天界之物不会蒙尘，可她却觉得这座辉煌神殿甚是凄凉。一步一步走过观神台，一寸一寸踏过云客亭，往世历历在目，周身倍感荒芜。

    一道神力挥过，扶桑主殿禁闭的大门伴着沉重的声响应声打开，高高供奉的神牌之下是恩师与解景残存的旧物。

    当年邪神灭世，心怀苍生的解景最终选择跟随三漠一同以身殉道济苍天，待他们的神辉与邪神之力互相碰撞爆炸之后，邪神神元破碎，而他们也因此身归混沌。

    据黄芩所言，当年三漠献祭之时曾不忍爱徒与他同样殒身，便以周身神力尽可能抵挡邪神之力，并且用早已残碎不堪的一丝神元告知却则自己会用尽所能保留一丝解景的神元。

    就是三漠的这一丝不忍，最终换来了解景的一次重生。

    当年战后，众师兄弟皆身受重创，再加上师父师兄相继离去，身为大师兄的却则并没有选择将三漠临终之言告知一众师弟师妹，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前往时空裂缝搜集解景被三漠护下的残破神元。

    只是神识碎裂，神元尽散，如细沙飞萤，任是漫长寻找，东皇早逝，长嬴几转却则仍迟迟没有寻到半分解景的神元，甚至连一丝解景的气息都未曾感知到。

    加之此间师弟师妹皆尽数散去，扶桑一殿，长虹岛中再无往日欢声笑语。不知不觉间，却则也有些心力交瘁。

    直到一日午夜梦回，三漠的声音再次在却则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如同远古洪钟一般，字字句句激荡在却则心头，抚平了他逐渐躁动的内心，拯救了快要崩溃的灵魂。

    三漠一语点醒梦中人，却则想起了大战中损毁严重的拂衣琴。

    却则耗尽心力修复好了解景的琴，只是故主已逝，此神兵早已失了往日的光辉。

    一曲锦瑟，华音再起。

    凭着师父当年教导的琴音阵法，却则成功找到了三漠神力庇护下，解景的一丝残魂。

    洪苍鼎中，却则修养孕育了解景之魂数亿年，此间他已然成圣，鼎中魂魄也渐渐长全。

    此后，凡间渡劫成圣的司空归来，得知解景神元尚存之事，便与却则商议将解景神元投入凡世渡劫。

    于是，六千万年前，司空便命门下弟子黄芩带解景神元赴三域蓄灵化形。直至三千五百万年之后，解景之灵转世于瀛洲仙山的癸胥洞中。化名尚钦孑。

    尚钦孑以黄芩亲传弟子之名一直留在了瀛洲，其虽转世于三域，但司明所赠之神兵却一直伴其左右。只是玉环于当年战场碎裂，一半仍系于其脖颈间，另一半则被婴儿形态的尚钦孑牢牢攥在手心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三漠残存气息的召唤，长钧剑自扶桑殿的雪玉剑匣中出窍离去，自此便一直守在了尚钦孑的身边，千万年岁月，一直不曾离去。

    而解景当年所用的神兵藏名剑已断，早已陨灭于时空裂缝。拂衣琴被却则修好后又被再次送回了扶桑主殿。

    司明看着三漠神牌之下的拂衣，如鲠在喉。

    神殿之中极为安静，似乎只是发丝微磨之音也可敛之入耳。

    此时在场三人没有一人出声，只是极为恭敬地向三漠行礼，漫长而寂静的哀悼间，往事如洪泉般击中他们的眼眶与嘴角。

    屏住呼吸，神情严肃而庄重，司明轻轻抱起了解景的拂衣，神力挥动间，将其收入了乾坤袖中。

    待扶桑殿那扇大门再次关闭，沉重的默鸣声回荡于双耳，三人皆默契地不曾开口。

    此刻他们都明白，他们虽身驱不在此处，魂神却永刻扶桑。

    “博已神尊慢走。”一句话突然响起，三人皆是稍稍一愣。

    “桑衔？你怎么来了？”西门竹萱对于来者有些吃惊。

    桑衔上前，对博已恭敬一礼。“我方才在观宿命轮，突然感应到司命殿这边似有神力波动，便来查看，哪知竟遇到了三位。”

    “我们来此处取些东西，惊扰宿命神官了。”说着博已微微颔首致歉。

    桑衔却是摆了摆手道:“未有未有，只是亿年不见三位再聚首，今日重逢，倒是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说着桑衔瞧了一眼扶桑殿的牌匾。“不知三位来取何物啊？”

    “拂衣……”博已淡淡道。

    “兄长水镜出了些状况，需拂衣渡引。”西门竹萱知道西门竹涯不会扯谎，便补充了一句道。

    “水镜有误？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桑衔问道。

    “此事暂时不便多言。”博已开口道。

    桑衔闻言点了点头。“南业水镜关乎压身业力，神尊虽为世间至纯之躯，却也当小心才是。”说着桑衔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墨黑混着血红色的笛子，笛子刚掏出，西门竹萱发髻上伏着的赤血琉璃蝶发饰却突然活了过来，偏偏然飞到了那只笛子边，绕着其舞动翩跹起来。

    “清商？”西门竹萱显然有些疑惑。

    “你将清商带出司命殿做什么？”西门竹萱疑惑问道。

    “自冥思出世，祸铭出鞘后，清商便一直浮动不安，似是有些不甘于沉寂，想来它是随予夺太久了，感受到祸铭凶气后便不得安然，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将其自司命殿中取出。如今南业水镜有误，业力之事我虽帮不得什么忙，可此笛也许能助你们，予夺虽已不在了，可他的气息却任残存在清商之上，他司三域气运、业力宿妄，想来可助你们平定水镜之事。”

    西门竹萱看了眼伏在清商之上的赤血琉璃蝶，微微沉默。

    西门竹涯却是接过了清商。“多谢了。”

    “不必言谢，还记得予夺在世时极为喜欢小五和小六，此番能帮助你们，他虽身在混沌，心中却也是宽慰的。”桑衔说道。

    提及往事，司命、西门竹萱和西门竹涯皆是沉默了。扶桑殿旁便是司命殿，也是她们当年经常寻乐子的地方，只是神殿虽在，那殿中主神却已经离去。生杀予夺，司三域气运，掌管天地万物宿妄轮回，他命定孤苦，一人来此世，一人葬余生。

    故人西辞，扶桑去身。天光有日，旧影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