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桃花谷的旅人（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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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殿。 长芳主倪木槿端坐在殿上。耳边是众朝臣接连不断的奏议声。 倪木槿刚想挥手让她们停下来，却在抬手的一刻听到了姚姚的声音。 “她救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给她加上罪名？” “公主殿下怎知那不是樱格自导自演的戏码呢？” 杜杜看着那位朝臣，反问她：“谁会拿命陪你演一场无利于己的戏？” “樱格本就是妖女，是异类，就算是皇室血亲也入不得宗庙。” 这一句着实是刺耳，连殿内几个长老都险些站不住。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说错话，赶忙噤了声。 水仙长落接到大长老的眼神，赶忙转移话题道：“樱格有错在先，这也是她应有的下场。” 杜杜和姚姚同时看向这位水仙家族族长。 姚姚刚想开口却听见青鲛说：“错？她犯了什么错？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对她穷追猛打，欲将她置于死地！” 可米轻哼一声，问她们：“异类？因为不是纯正花精种的血脉，就被视为异类吗？” 众臣完全没想到这两位会替樱格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一位是自然种雪鲛族的族女。 一位是璇玑种的执政家族——米罗家的大小姐。 “公主对樱格之事未知全貌……” “你闭嘴！” 一听到她的声音，姚姚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玫瑰家族……” 杜杜赶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说：“姚姚，这里是朝堂，大臣和长老都在。别让长芳主为难。” 〖精神链接〗开启。 “别冲动，喵。” 野子：“我们大家在这里没有多少发言权，再说下去只会对你不利。” 杜杜：“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本反抗，就连mama还要受制于长老和那些大贵族，现在的我们唯有忍耐。” 姚姚眼睛闭了又启，几次深呼吸后不再说话。 其他朝臣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一直看着众人的青天碧落开了口：“诸位长老，长芳主以及各位芳主。二公主刚才所说，虽是童言无忌，但也不无道理。” 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青天碧落毫不怯场，接着说：“樱格之事，本应是花精种内部事务，但怨瘴却牵扯多方利益。” “怨瘴早在七十年前就是魔法师委员会的机密文件，当时负责的人员都来自伏幻学院。我想此事，伏幻学院有资格参与，毕竟樱格是怨瘴的cao控者。”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樱格之事，伏幻学院要管！ 众人候在殿外。 不多时，朝臣们陆陆续续出来。青天碧落抱臂走在最后，抬眼便看见众人。 野子率先开口问：“青天老师，怎么样？” 青天碧落平静地将商议结果告知他们：“经过讨论，樱格不用再背负骂名，却也入不得宗庙。只算是将功折罪，两相抵消。” 众人默然。 片刻后，姚姚才说：“可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怨瘴出谷害人，每次都是樱格将它们捉回；怨瘴的怨念妨碍原主进入轮回，樱格设法将它们的怨念消去，让它们获得自由；被扔到桃花谷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樱格都会救；误入桃花谷的人，像他们，樱格也会救…… 姚姚越想越难受，却也只有转身跑开一种选择。 “姚姚！” 野子没抓住她，望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该不该追。 杜杜看出了她的无措，说：“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亲jiejie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只能由着姚姚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荣崎杉一回头却发现章奇松不见了。 荣崎杉询问的眼神看向计逸凡，计逸凡则抬手指向姚姚离开的方向。 …… “你们怎么来了？” 后花园湖边，姚姚正抱膝坐着。忽然听到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章奇松和邪纹幻狐。 “我……” “磨磨唧唧的，有话就直说。” “姚姚，你为什么对樱格的事，愤愤不平？” “你难道不是吗？” 她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 半晌，章奇松才回答：“是，或许不是。” “什么意思？”姚姚偏过头看着他。 章奇松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她有能力把我们全杀了，却还要那样做。” 姚姚微微皱眉，不确定地问：“你是觉得，她所做的，毫无意义？” “是。”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望着湖面倒映的蓝天白云，章奇松犹豫了一下才说：“拿命保护的人，不懂得感恩，凡是满口旧律宗规剥夺应有的荣耀，她的牺牲，根本毫无意义。” “愤愤不平，因为替她不值；毫无意义，因为她有权选择。” 顿了一下，章奇松将视线转向她，说：“姚姚，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她的选择，我们应当尊重。” “我想，她也不愿意再有人为她难过、悲叹，她既选择离开，便已释怀，我们又怎能为她徒添烦恼？” 邪纹幻狐坐着望天，道：“樱格不喜欢凡尘，她的向往一直是自然，远离尘世的喧闹，与所爱之人厮守。”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可风亲吻桃花的时限是永恒。 姚姚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男孩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他心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姚姚还在思考章奇松和邪纹幻狐的话，视线里忽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不，应该是几道。 “姐，他们怎么在这儿？”姚姚看着跟在杜杜身后的长安世成员问。 杜杜还在思考怎么回答，白象已经替她回答:“之前是请我们帮忙，自然是有报酬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去桃花谷帮你们？” 姚姚看向杜杜，杜杜笑着解释道:“找不到其他魔法师，青天老师碍于身份不能出手。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好，所以就请他们帮忙——报酬是我主动提的。” 姚姚看看杜杜又看看长安世众人，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 “姐，我先回去了。”说着，姚姚便起身朝他们来的方向走。 “嗯。” 姚姚经过时，杜杜拉住她，轻声安慰道:“别太难过，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我知道。” 姚姚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声音说:“姐，等着我……我们，不会自相残杀的。” 听清她的话，杜杜全身一僵。原来，她知道…… 待姚姚的手抽离，杜杜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嗯。jiejie相信你。” 姚姚也露出笑容，然后回头对还坐在那里的章奇松说：“走了。” 章奇松应了一声，起身追上姚姚。 圆和酒楼。 明月魄从老远就看到了等在酒楼门口的炎天光。 “哥哥。” 见到他们，炎天光原本冷澈的眸光一瞬间温暖起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我等得太阳都快下山了。” 听了他的话，明月魄下意识看了一眼太阳，确实偏西了。 “事情挺复杂的，所以耽误了时间。”明月魄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希望哥哥别生气。” 炎天光看他笑得可爱，特别是那两颗小虎牙，因漫长的等待而变差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行了，知道你们忙。都是年轻有为的魔法师嘛。”炎天光打趣道。 众人都看了他一眼，各有想法。 “不过呢，我现在要走了。”炎天光一脸认真地说，“有缘再见喽。” 众人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往酒楼里走。 炎天光一挑眉，道：“你们……居然都不挽留一下吗？！” 身边明月魄笑道：“他们都很累了，” 炎天光叹道：“行吧，反正我只是个跑龙套的，没人气也正常。” “那，哥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二人相视一笑。 然后明月魄和淼淼茶一起站在夕阳下目送他离开。 拐进一条巷道，炎天光收敛了笑容，眸光也冷下来。 紫色魔法阵显。 出口，一名白衣青年缓缓走出。 “告个别还要亲自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那群小孩子关系多好呢。” 巷口此时正靠墙站着另一名褐衣青年，还有一个斗篷罩住全身的少年。 说话的正是褐衣青年。 “不过你假扮炎天光我是没想到，你不是最反感他吗？” “百扬，反感一个人并不代表不能利用那个人为自己带来便利。”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百扬才懒得跟这个人格分裂的家伙讲道理，起码这个人格主导下的，他是说不过的。 “不过本末，他们只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难不成真有可发掘的人才啊？” 本末莞尔一笑：“能成为伏幻学院的，都算得上人才。” 百扬“嘁”了一声，满不在乎。 “行了，懒得跟你废话。主祀叫我们回去。”这才是他们找他的重点。 “怨瘴没了，得去找其它的材料完成秘密武器。” 百扬又道：“而且光之雪那边有动作了。” 听到“光之雪”，本末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他问：“接下来去哪里？” 一直站着没说话的少年开口了。 “时之国度。” …… 虽然晚饭很丰盛，但众人吃得很潦草。 “老大，明天我们就回学院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杭源边收拾着房间边说。 没有回应，杭源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躺在床上望着夜空的班星梓。 “老大……” “杭源，你说混血就一定是异类吗？” 杭源愣了一下，旋即答道：“不是啊，那只是发生了变异……” “我也是变异的啊。” 这一句让杭源全身一震。 班星梓却像毫不在意地接着说：“灿辰，是蓝狮，不是昼和国皇室的红狮。” 因为是庶子，本身不受重视；又因为域宠变异，被视为异类，更加不讨长辈喜欢，所以才会被送去夜安国当质子…… “星梓那么努力，未来一定是魔幻大洲数一数二的强者。” “等我长大继承皇位，就娶你做凤后。” 可正是这样他才认识了篱菊和乖喵。 “老大……” “睡吧。” …… 桃花谷。 倪木槿站在已经枯死的血桃树下望着树冠出神。 “回报长老，稀有矿物的埋藏点已经确认。估计储藏量达六十二亿吨。” “好，下去吧。” 二长老回过身对倪木槿说：“陛下，真是可喜可贺。有了这些稀有矿物，花精种的崛起指日可待！” “是吗？” 二长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这种冰冷的语气问，但还是毕恭毕敬地答：“自然。” “长芳主还在为樱格之事烦心？”一旁闭目养神的大长老忽然问。 “她从未做错过什么。若不是她走时净化了所有怨瘴，这些矿物终不会为花精种所用――去开启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不必要的战争……” 大长老抬眸看着她问：“长芳主还认为一百七十二种族能通过和平的方式共存吗？” 倪木槿不答。 大长老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又说：“想想元素种和食梦种的结局吧。” 说完，她就带着几个长老离开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倪木槿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她对身后几个侍女说：“你们都退下吧。” “诺。” 等侍女和护卫都退下后，倪木槿走近血桃树。 抚树，倪木槿缓缓屈膝跪下。 暗处一人走出，也跪了下来，并拜了三拜。 良久，二人才起身。 那人施礼道：“多谢长芳主成全。” 倪木槿没看她，只是望着血桃树。 “诗梳风家族从未承认过她的名分，你这样怕是违了你家族的规矩。” 岁棠也抬头望着血桃树，道：“抛下规矩，仅从她的恩德，这三拜她受得起。” “是啊。若不是她，天域花海现在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夜空中星辰璀璨耀眼，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孤独的流星划过，留下点点星尘。 计逸凡停下脚步抬头，黑眸中倒映着漫漫星河。 天域花海是魔幻大洲上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这里的星河似乎更美呢。 忽听得铃声轻响，计逸凡回过神朝前方看去。 亮红色的长发散在身后，头绳两侧的银铃和羽毛随少女轻快的步伐摇着。橙红色的裙子上，自腰间向两翼垂下的装饰物莹莹闪着光。 “夙芋儿。” “嗯？”少女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这个公共花园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 计逸凡看着站在路灯下的她，问道：“你，有见过芋儿吗？我找了它好久。” 如果可米的猜测是真的…… 计逸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嘁，你果然还是更在乎那只小红鸟。”夙芋儿勾了一缕头发，不满地说：“我救了你，你都不说谢谢。” 计逸凡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抱歉。” 歉意一笑，他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你！” “给你。” 计逸凡刚直起身，夙芋儿就双手递过来一个鸟笼。 “芋儿！”里面活蹦乱跳的小红鸟可不正是芋儿吗？右脚上还套着翡色的玉环。 计逸凡惊喜地接过鸟笼，问：“它已经消失三天了，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夙芋儿笑道：“我是凤凰，找鸟类有什么难的？” “也对。” 夙芋儿看他高兴的样子，好奇地问：“你就那么在乎它？” 计逸凡认真地回答：“它是我的朋友。” 夙芋儿眼神飘向一旁，说：“不过是捡到的一只小精灵。” “如果有一天它想离开，我不会困住它的。” 重闻此话又看到他的笑容，夙芋儿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小乳猪，你知不知道你睡着时会说梦话？” “有吗？” 当然。 可夙芋儿才不打算告诉他――他的梦话。 计逸凡看夙芋儿笑得温柔，不禁皱眉。他的梦话有什么……不该说的吗？ 多少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听到他呢喃着“爸爸”和“哥哥”。从清晰到模糊，到最后呜咽。可她始终未见他流下一滴泪，也许是含在眼中不肯夺眶。 她不曾了解他的过往。她没见过爸爸，但她有哥哥，所以她猜那是不好的记忆。 但计逸凡不曾告诉过芋儿，芋儿也从未见他与别人提及过有关爸爸和哥哥的事情。 所有梦中的画面，不论是好是坏，他都一个人记得，一个人消磨。 只是面对芋儿时，偶尔会露出那样浅浅的、温暖的笑容。 “呐，把手伸出来。”夙芋儿先伸出了手。 “做什么？”计逸凡满心疑惑。大晚上不好好睡觉把他拉出来说要陪她散步——精灵的想法真难懂。 “跟我签订契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谁都不能侵犯我的主权。” 一听这话，计逸凡脸色瞬间就沉了，道：“我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所以不需要和你签订什么契约。” 夙芋儿眯起眼看着他，缓缓道：“你想始乱终弃？” “别乱用成语！” 见他的反应，夙芋儿又羞又恼，咬唇低声道：“温……泉……” 听她提起这个，计逸凡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当时真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她会误闯，更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要是被她哥哥知道了，自己就完了。 “好，我答应你。” 反正横竖都不免一死，死在她手里也好过景星凤主。 见他答应，夙芋儿松了一口气。 两掌隔空相对，中间跃动的火焰勾勒着契纹。 看着逐渐成形的契纹，夙芋儿回想起了今天晚饭前哥哥的话。 “耀夜洞里主动亲了一次，温泉里被动接受一次。一共两次……”夙景夜握着扇子帮夙芋儿算着账。 夙芋儿辩解道：“第一次是迫于形势，第二次是意外！” 扇开，夙景夜后退一步倚着假山，道：“那不用这个理由的话，我也没办法让他同意签订这个契约。” “就不能用幻术吗？” “同生契是要双方自愿且清醒的状态下才能完成的。”夙景夜看着她，解释道，“创契者就是为了避免此契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谁创的……” “幻龙姑姑。” 沉默一会儿，夙芋儿还是倔强地问：“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夙景夜点头，并说：“签订契约后，只要得到他的一滴血，你的力量就能暂时回归。” “可还是暂时的啊。”夙芋儿十分不满意这个办法。 夙景夜蹲下来与她平视，耐心解释道：“毕竟你是用你的力量断开了千琴姑姑与他的链接，如果强行抽回，姑姑瞬间便能实现反控，到时候就难说了。所以在找到更强大的力量替换之前，只能委屈你了。” “那为什么不重启封印？”夙芋儿不解地问。 “要将你的力量收回才可以。” 夙芋儿疑惑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将姑姑的力量全部抽出才行。十万年前，姑姑的力量正是被分化成种族圣物后封印才完成的。” “也就是说，重启封印需要两个步骤，先找寻足够的力量隔断姑姑与计逸凡之间的联系，然后再次分化姑姑的力量。” “第一步倒不难，问题在于第二步。” 夙芋儿认真听他说。 “现今各种族各有野心，用种族圣物承接力量反而是为他们增添实力。而且，我怕种族圣物被姑姑利用，毕竟那本来就是她的力量。” “所以，只能借用魔法之元。那是魔幻大洲的本源力量，不属于任何人。” 夙芋儿：“可魔法之元散落在魔幻大洲各地，并不好寻找啊。” 夙景夜歪头一笑，道：“放心，你哥哥我自有办法。” 双掌相抵，同生契成。 “放心。既然签了契约，我就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行了，我该走了。” 夙芋儿轻轻一跃飞入半空。 “等一下！” 夙芋儿回身看着他。 “怎么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 夙芋儿摊开掌心示意他看。 “你说呢？” 计逸凡也伸出手。 同生契在两人掌心闪着微光。 “谢谢。” 他歪头一笑，她眸中的灯光瞬间凝固，暗淡了花色。澄澈、温柔的笑容，竟让她心生熟悉感，似乎很早之前就见到过。 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令她有一刹那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回过神，夙芋儿轻点头，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隐没在夜空。 计逸凡捧着鸟笼，望着星空发呆。 “芋儿。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干嘛要她的保护呢？明明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对吧？” 低头看着小红鸟，他接着说：“我们要自立自强，不能随随便便依赖别人。” 计逸凡打开笼子让芋儿飞出来，落到自己的食指上。 “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