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目睹
马启程没有想过，自己还没死就拿到了一笔补偿金，有很多个时候他就想直接退役不干了。 但是这笔钱太烫手了。 来自连战的补偿金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连战四十三岁，四十三年有二十年都是军旅生涯。 他见证了二十年前的血战，他决心要干到死，不为这个国家，也不为这片土地。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大英雄。 那笔钱烫手，双手捧着的实心木盒也很沉重。 刘千升的骨灰盒子，本应该在几天前就送达给其家人，但是似乎因为没人在家的缘故，这份职责交给了还在休假的他。 他都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升哥的家人。 他有个女儿吧...依稀还能记得那个满脸泥巴的女孩照片。 至少要保护好她的女儿吧。 好像老刘只有女儿了...一瞬间，启程意识到了，老刘的女儿已经一无所有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身着战装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何况还捧着一个色泽暗淡的红木，没有人嫌弃他走得慢，亦或是突然停下。 “就是这里吗？” 环境比预料中的差很多，不过他也有些习惯了，甚至能感觉到一些和家一样的地方，破损，肮脏。 驻足在门口，里面没有人，但是上级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把人送到家！ 站着吧，好好体验当逃兵之后的自责，痛苦。 这一份痛苦是远不及那些死去的队友。 斟酌着如何用词，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该悲伤吗...还是用最严肃的态度... 思考间，一个老婆婆走进巷子，好像在看着自己，从刚进来就一直盯着自己，像是在寻找什么。 是老婆婆啊...不是老刘的女儿，暂且松了一口气。 但是老婆婆像是朝着自己走过来了，伸出了手，微微颤抖着。 “这...是谁？” 还以为会被做些什么，那苍老的手轻轻落在了木盒上。 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眼角已经充斥了泪水。 老婆婆在自己的面前哭了，没有声响。 “别动！不准放下来！” 带着些许哭腔，段婆朝着启程大声吼了几句，听起来却是如此的无力。 “老婆婆...你不要紧吗？” 段婆擦去眼角的泪水，缓缓摇着头，而后仰起上身，看着这户人家的屋子。 点点头。 是小玉家的屋子，小玉...去学校了吧，还好...还好。 段婆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岁，佝着腰慢慢走到阶梯旁坐下来。 顿了半会儿，才开口道：“这人...是半崽...是刘千升吗？” “是。” 段婆发出了难以描述的苦笑声，像是在自嘲，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启程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能听出感情的声音...这份情感，苦过头了，无奈到头了。 “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还早着，段婆我才长了几根白发啊。” 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刚准备好的语言在这下没有一句能说出来，只能咽下口水。 “不管你是谁，把半崽送回来，那就是刘家的恩人，可惜啊...老刘家人走得太快了，按道理这种事情我一个老婆子做不好，听其他老婆子说，咱不能碰死人盒子，但是我还真得做了。” 一番话，启程感觉手上的木盒重了不少，尤其是那个恩人， 不过这个老婆婆又是谁呢？记忆中老刘只提起过他女儿和妻子。要这么简单的把老刘交给她吗 不行的。 他今天要看见的人一定是叫做陈幼玉的女孩。 “对不起老婆婆...这个东西...我必须交付到他的亲人手上。” “说得也是...” 段婆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是小玉让自己保管的，她担心外出的时候丢了回不了家。 打开门，对着启程道：“那就进去坐一会儿吧，小玉她去学校了，估摸着也得中午才能回来...” “说起来半崽走了，不应该尽快送过来吗？” 老婆婆口中的半崽大概是老刘的小名一类的称呼，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喜感。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前几天确实应当来过这里，似乎因为没人在家就离开了。” “啧...老婆子我想起来了，那晚上的那两个人，就是把半崽送过来的...没穿你这件衣服，被小玉当作坏人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段婆像是养足了精神说道：“我去把小玉叫来吧，这样等着也不是个事。” “还是我去吧，我想我可以应对一些紧急情况...” 所谓紧急情况也就是指陈幼玉的失控。 “那也好...我和半崽待一会儿吧，放心，老婆子我呆在这哪都不会走的。” 像是对着启程说，又像是对着木盒子说。 这次没有在计较这些，到了这个地步也没那么不通人情了。 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从自己的眼前路过，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又落在屋子里面。 不过就像普通的路人一样擦肩而过就没再理会。 但是对方的衣服...启程稍有些印象，在T1的时候，一些北部的国家的传教士后面会跟着这样打扮的人，是来海港传教了吗？ 启程提出自己去找陈幼玉的原因不仅限于照顾老人。 他敢于在别人之前保持自信的优点就是体力和记忆。 虽然说出来有些搞笑，小时候经常被大孩子追着打，打不过对方，只能跑，久了后体力就上来了，记忆力似乎体现在自己对路线一类的敏感性。 比如看一眼地图就能记在脑海中，同时能展开三维空间下的想像。 确定了目的地中心学府，一条条路线都浮现在脑海，选择了一条最近的。 此刻...他站在集结路口，他约莫有两个月没来过这里，地图上也没有标记，一条新修筑的道路联通了另一侧... 对没走过的路，他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停顿了半会儿才继续走过去。 路对面...有四个学生，既然和自己要找的人是一样身份，启程便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不过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样子...男生先拦住对方，有些奇怪，学生样的人不至于会这么粗鲁吧，张开着双手拦住了女孩子。 那个女生...高个的女学生，她绝对不是学生。 自己有这个记忆，那个人曾经来到过支部。 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甚至可以代入自己进去，有人为了欺负或者戏弄而拦住自己，然后说一些难以完成的要求，借着无法完成的理由来进一步的欺凌。 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吗...如果没有穿着这身衣服，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事... 出神了片刻...视线再次聚焦的时候，事情似乎进展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男生一拳将一个女生干倒在地，另一个女孩字也被压在地上... 要动起来，必须... 不对... 这里是哪里？ 启程环视着四周，一群年轻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们看到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人去阻止吗？ 太奇怪了，即便在自己小时候，也会有路过的大人朝着那些大孩子凶一下，赶走霸凌者。 老刘提过的朋党吗...西部没有这样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名为宗教的团体... 不过无论在哪里都是麻烦的存在啊... 还是走吧，别惹上这些人了。 ----------- 奇怪装扮的女人视角。 今日的计划是忙完事情就回去休息，在赶去工作的路上，她看见了熟悉的一幕，身着战装的士兵手捧着红木盒子在大街上，巷子里穿梭的身影。 二十年前达到了顶峰，难以想像数量的人都死了。 又有一个士兵阵亡了吗？ 每每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内心的愧疚总会在加深。 她做到的事情太有限。 跟过去看一看吧...她有她自己打算。 不是找准目标偷补偿金的那样恶劣的事情。 那个士兵就站在门旁...似乎里面没有人，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等到有人来为止了。 还是先走吧...暂且记下这里的地址。 忽然注意到一位老婆婆靠近了那个士兵，他们开始了对话... 老婆婆哭了，是吗...那是老婆婆的孩子吗... 但是为什么，两个人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呢...士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才对。 但他还捧着木盒子。 老婆婆站起来打开了门，这样的话她确实是这屋子的主人...或许是代为保管...难道阵亡的士兵没有亲人了吗？ 他们进去了...自己有些站不住了，要不就赶紧离开，要不就去看一看。 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去看一眼。 刚路过门口，那个士兵出来了，和他对上了视线...视线又跳回到房子里面，老婆婆就坐在床边，木盒放置在一旁... 待士兵走出了巷子，她走进了那个房间。 有些大胆的行为。 “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小姑娘吗？女人没想到自己能在这样的年龄被这样称呼。 不过对于老婆婆的话，叫谁都是小姑娘吧。 眼神迅速扫了一遍房间，拿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女人掀开深蓝色的头巾，将自己的捆绑的头发散开。 那是纯正的金发，瞳孔闪烁着淡蓝的光芒。 “老婆婆你好...我名叫莉莉丝·梅菲亚斯·法昂。我的名字是莉莉丝，梅菲雅斯是母亲的姓氏，法昂是本姓，我来自西北大陆的隆东王国。” 许久没做正式的礼仪动作，手和腿上都有了陌生的感觉。 微微拉开裙摆，左脚撤半步点地，低头弯腰屈膝， 熟悉的动作...段婆有些印象，但具体在哪见过已经忘掉了。 但是能做出这样动作的人非富即贵吧。 隆东王国倒是听说过，坐落在西北大陆与西支部仅隔了一片大漠，虽然不是无法越过的地形，但比起一片青山绿水走到海港，隆东王国更愿意选择后者。 二十年前隆东王国就派出使者访问了海港，但遭遇了寄生兽暴动，引发了海港守卫战。 “我是看到了士兵才进来的，容我冒昧地询问，这位牺牲的士兵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段婆看着莉莉丝，她习惯性地盯着陌生人，尤其是这样的外国人。 “有。” 段婆抱起了木盒子，为了不暴露小玉的存在，她暂时要当一位母亲，不过本来一直都是。 “那么...打扰了。” 带上头巾，没再多说，这种情况也说不了什么。 尽管段婆尝试隐藏小玉的存在，不过当莉莉丝进入房间，一切都暴露了。 她得赶紧跟上那位士兵，那样，她才能找到那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