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逃兵（下）
辛亚明摸摸身上，只剩下了一把匕首，不过他注意到了启程腰间的手枪。 “不会拿枪的话就把枪给我，枪不是挂在腰上的。” 有些出神，启程下意识拿出了自己的枪，然后伸出手。 辛亚明倒是愣住了，他这句话只是想激一下启程，因为启程对这支枪十分爱惜，经常保养。 而且他见过很多因为队友阵亡一蹶不振的人，海港的人大多数都这样。 但是他听升哥说过，启程来自西部，西部的情况可比这里还要恶劣。 辛亚明一个跨步来到启程面前，一手抓住了他的领子冲着他大声喊道：“你就这么想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我逃走！？” “你以为我想逃走吗？！”启程嘶喊着，死死握着辛亚明的手腕，想要挣脱开，却发现对方丝毫不动。 辛亚明另一手扯过启程的手，然后降下重心，一个过肩摔重重地将他摔在地上，骑在对方的身上冲着对方喊道：“既然没有下定决心逃跑，为什么要背着我跑！” 看着辛亚明的眼神，启程刚刚的硬气消散了，是的，很容易就消散了。 他没有那种持久的硬气，在西部，没有硬气是必定死亡的，他没有死，所以他被用来交换了，好像别人看着他来自西部就觉得他挺厉害，实际上他从未硬气过，刚刚的那句嘶喊，只是他不承认自己的懦弱。 “我...我不想回去当逃兵，家里没钱，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参军，就是为了去死，然后拿补偿金，我没死成，每次都没死成，我逃到了这边，这次也没死成，我真的...我真的不想逃了...” 带着些许哭腔，或许是最后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小辈面前哭泣，被压下去了。 “死亡有什么好的？逃兵又有什么不好的！！！” 瞪了启程片刻，辛亚明捡起一旁的手枪。 “想死很简单，顶这里，这里，这里！” 枪口指着对方的额头，顶开了对方的嘴，顶着对方的侧颈。 “这样是拿不到钱的，你也不敢开枪，去找怪物，被它们杀死才行，不是吗？既然你想拿钱，就应该对补偿金的领取规则很了解。” 站起身，他不太喜欢说教，因为他觉得这像是在居高临下的批判，并且，他想应该有很多人说教过他了，不奢求对他能立马起作用。 枪就放在启程的胸口。 随着胸部一起一伏的呼吸，启程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很重，不是来自枪支，是来自老刘，来自队长连战，以往所有让他逃走的队友的死亡。 “要走了。” 抽出匕首，辛亚明头也不回的慢步离开。 “等一下！” 启程拿起手枪，朝着辛亚明走过去，递出了手枪说道：“枪法怎么样？” 辛亚明微微愣神，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疑惑。 “我枪法很差，我只有在四周都没有人的时候才敢开枪，我已经逃了...所以我不敢再去做错事情了。” 夺过那支枪，将匕首插进了启程的枪套之中。 “带路。” 一趟陡峭的下山路，两人都默不作声。 “那头狮子呢？” “咬下老刘的一条腿然后跑了。” 来到记忆中被震晕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片杂乱，弹壳散落在泥土上，空气中弥漫着严重的硝烟味，还有一颗长相不错的树被拦腰截断。 当然还有支部发给辛亚明的长枪，每个人都可以拿到的枪支，已经变成了一坨废铁。 “嗷呜！” 毫不掩饰的一声长嗥，一只狼锐利的瞳孔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他嗅到了同伴的味道，就在某个人的身上。 启程转身看过去，比起斥候狼的身躯大上不少，并且高傲地站在石块上，狼尾巴高高竖起。 启程敢百分百地确认它就是头狼。 “啪...啪...啪” 辛亚明可没那闲工夫，举起手枪就快速射击。 头狼轻轻跃起，左右躲避着，速度非常快，迅速地窜进了树林中。 “这边！” 启程看到头狼逃走，他猜测是狼群已经上了山，所以通过嗥叫来呼唤同伴。指着来时的路，那里也是支援最有可能来的方向。 “只有二十发子弹。” 看见辛亚明毫不怜惜地开枪，他有些担心子弹数量，本还想补上一句省着点用，也没敢说出来。 奔跑着，启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后背还被用力地推着，扑了个狗吃屎，他感觉到了，是辛亚明伸出脚和手。 刚想回头质问，就听到一声低吼。 回身看过去，刚刚的那只头狼扑在了辛亚明身上，吻部扣在辛亚明的右肩上，锋利的牙齿已经嵌进了肩膀，原本目的是人类脆弱的颈部。 右肩的剧痛让辛亚明不得不松开手中的枪，随即咬紧牙关，左手握拳狠狠地朝着头狼的眼睛和鼻子砸去。 砰砰地承受了两拳，头狼的眼睛已经血rou模糊，但丝毫没有松口的样子，仿佛要把右手给咬断。 辛亚明仿佛疼到红了眼，和头狼刚上一般，不停的砸着。 “啊！！” 一拳，两拳... 启程难以置信地看着，傻傻着站在一旁，手枪就在地上，弯腰就可以捡起，对着狼头扣下扳机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可是他一步都不敢向前。 此刻他辨不清谁才是怪物，或许两个都是。 “死了！它死了！” 启程来到侧面，双手握着辛亚明的手臂，他切实的感受到了衣服之下结实的肌rou，暴躁的肌rou，完全压不住的巨力。 最后用上了双脚钳住了辛亚明的手，就这他也感觉整个人要被举起来了。 喘着粗气，辛亚明艰难地掰开了狼头，牙齿脱离血rou的瞬间又是一股剧痛传来，血液顺着伤口渗出来，腥臭的血rou味让人呕吐。 启程看着头狼的尸体出神，那可是头狼啊，在狼群中厮杀上位，经历多少撕咬才能统领狼群，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打死吗？这家伙一直都这么猛吗？ 狼头已经看不出模样，启程知道里面的骨头已经碎裂。 踉跄地站起来，有些脱力的辛亚明站不住脚，晃荡了几下直接朝着正面摔去，砰的一声没了动静。 “喂！......喂！” 晃了几下辛亚明的身体，没有反应，又去探了鼻尖的呼吸和颈动脉，都十分的微弱。 将身体翻到正面，外面有迷彩衣套着只看到几个血洞，启程脱下外衣时，里面一片血rou模糊，必须要止血！ 启程直接脱下自己的短袖，白色的，已经没有力气将衣服撕成布条用来包扎，只能折半绕着肩紧紧地裹了一圈。 简单地做了紧急处理，启程侧躺在另一侧，一手拉着辛亚明的左肘，另一手抱着腿，一个转身将辛亚明背在身上，随后艰难地站起身，将他扛在了肩上。 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正确与否，只是习惯于这样做：出任务，记地图路线，联系，救助队友，埋葬队友。 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头狼呼唤的狼群已经赶到，在树林荫蔽处观察着。 新的头狼不知是哪一只，但启程知道已经产生了新的头狼，不存在没有头狼的狼群。 弯下身体，让辛亚明更稳地躺在自己的背上，同时眼睛直视着前方的狼，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能背靠的安全地带，他必须前进！ 四下没有一个队友，确实是他可以开枪的环境。 左手反握着刀，右手把着枪，食指紧梆地悬在扳机前。 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进着，似乎有着老头狼死去的原因，前面的狼也在后撤。 “啪！” 启程注意到了右侧的狼，或许是一丝紧张，直接走火，子弹嵌入泥土没了踪影。 但响亮的枪声稍微吓退了狼。 不过启程内心地紧张加剧，走火的那枪让他失落，明明想努力做些什么却临头出差错。 他想起了辛亚明干脆利落的开枪动作，他忽然也想变得那样，但他为什么会害怕。 慢慢想着，右手逐渐抬起，枪口对着前方的狼。 打不中也没关系，扣下扳机就好。 “啪啪啪！” 三声枪响惊动了狼群，前方的狼被打中了腿，呜呜地，发出了一些尖锐的声音。 “呜！” 低沉地吼声，启程有了不祥的预感，转过身去，三头狼从不同的方向冲了上来。 不自觉地后退，左手举起来想格挡，却忘记了自己拿着刀，虽然是被教过的标准持刀方式，但仅限于普通地划、挥和刺。 狼扑上来，先咬到了启程的右肘，强大的咬合力让启程感觉手已经碎裂一般，他不记得曾经是否体验过这样的痛苦，但他知道现在的痛苦是最痛苦的。 过去的惨痛似乎没能排入启程刻苦铭心的经历中，就好像水流一般，流过去就什么也没沉淀下来，他不太喜欢去记住那些惨痛的经历 被咬住了，被扑倒了。 绝望熟练地爬上心头，但是好像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一只狼骑在启程的胸上，他闭上了眼睛，以往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接近死亡。 手臂依旧在被咬着，但除此之外，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到来。 恍惚间，他发现，他好像动起来了，左手举起来，狠狠地从狼脖子桶进去，然后拔出来，又捅进去，数刀之后，启程尝到了一股腥热。 狼血随着刀出刀进溅出来，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启程满脸。 “哈哈哈！” 他忘记了痛苦，发疯似地笑起来，挺起身子，将咬着右手的狼压在身下，接着刀起刀落。 他应该没想过自己能以这样的速度宰了两头狼，或许拿着长枪都做不到，得用重武器。 或许这时冲着周围一圈大喊一声来啊会更帅气，更有魄力一点。 眉眼低下去，启程看到了虚弱的辛亚明睁开了眼，眼神在他身上游离着，他忽然想起了，他到底是怎样挥起的刀，第一刀是辛亚明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就是他在重复这个动作，模仿辛亚明。 张开嘴，启程想说一声谢谢。 只有沙哑的声音，一阵脱力感传遍全身，大脑一阵天旋地转，启程同样正面地摔在了地上。 ...... 梦里。 启程只感觉自己一直都是在逃跑，穿过荒漠，越过草地，从山头到山脚，不知疲倦地跑。 忽然正面闪现出一头狼，咬断了他的颈动脉。 一阵颤动，启程醒过来了。 灰白的天花板，刺鼻的药水，还有痛苦的呻吟。 随之就是阵痛的手臂，很痛，非常的痛苦，就好像那头狼始终还咬在上面。 “护士，33号床醒来了。” 声音是隔壁病床的人，启程撇过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他以为那个人是辛亚明。 “终于醒来了吗？感觉怎么样？” 护士缓缓走过来，其实她感觉很奇怪，明明这个人只有手臂外伤，没有伤到骨头，还有额头的摔伤和轻微的脑震荡，昏了四五天都没有醒过来，期间检测过他的身体机能，可以说是一切完好。 “这里很痛，还有点头晕，全身...没有力气。” “嗯...手臂痛应该是清创的原因，被怪物咬伤最容易感染细菌了，我们给你手臂做了次清创，痛是正常的，头晕和脱力大概就是你躺太久了，再不醒来，会更晕的。” 简单地检查了启程的清创口，测了体温，十分正常，可以说只需要定时来换药就行了。 “我...我的队友呢？” “队友？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负责这个房间的病人，你们怎么进来的我一概不知，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护士长，他叫什么名字？” “辛...辛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