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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陶蓁蓁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闪在了屋内,“师兄,你这没头没脑地答应这么多事,不嫌烦啊?”云适意现了身。

    “你这秦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没事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人看见啊?”

    “师兄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似的。完全不尊重人家一贯的可爱作风。”云适意十分不满地噘起了嘴。

    圆慈法师不屑道:“你的可爱作风就是一伸手就摘了人家的脑袋,把秦家大老爷变成了一具无首之尸。”

    “师兄,”云适意觉得自己很无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没办法啊,不能不守信用。”

    “可你给蓁蓁夫君的心头插上了一把刀,仇恨这东西不消,会累及身边人的。”

    “他那仇恨的源头也未必在我这儿吧,只怕他心底早就有种子了。就是借着我这事发个芽而已。你只砍树枝,不除根也解不了仇啊。”

    “你这是想推卸责任?”圆慈法师不紧不慢地问。

    “好嘛,好嘛。”云适意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找个时间专程去秦家大少爷面前死一次总行了吧。让他亲手把这杀父之仇给报了!”

    “你能如此,也是功德一件。”圆慈法师颇感欣慰。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凡人这么执著生呀、死的。谁生出来都会死啊,只不过早点和晚点嘛。还要报什么仇?你说要是给他一碗孟婆汤让他重新投个胎,他还会记得这一世的父亲是谁吗?……”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眼刀劈了过来,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如果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不执著这尘世,又何来阎浮提众生刚强难化又何来佛祖说法四十九年?又何须我们这些人留在世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千年不死的小妖怪,可以看尽人间沧桑,自可用心如镜,万物皆影,去留随意,无需长忆?”圆慈法师有时也会感觉脑壳痛,真的。这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没能多长几分慈悲心?

    “哼!”云适意嘴翘得更高了,师兄又说人家是千年不死的小妖怪了!

    自从怀孕以后,杨心儿就什么初一、十五进庙烧香的机会都没有了,老老实实地呆了好几个月。现在来了净意寺,就像从笼中放出的来的鸟儿一般,兴奋得很。拉着林玉竹在寺内四处游走,开心地指着这儿、指着那儿,说个不停。

    林玉竹一路被她拖着,过了天王殿,看了钟楼、鼓楼,大雄宝殿拜了佛,观音殿里烧了香,药师殿内求康健,罗汉堂里数罗汉,塔林里还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净意寺最后面的一个殿幽冥殿时,实在是累了。只得道:“心儿jiejie,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实在走不动了。”谁会想到一个孕妇精力能如此旺盛。

    “我是太久没出来了,有一点小兴奋。”其实,杨心儿的腿也酸,但架不住精神气爽快。“这幽冥殿,是供奉幽冥教主也就是地藏王菩萨的,里面除了菩萨外,全都是各个善男信女家里已往生的家人的牌位。大伯的虽然没有在这里,但嫂子派人给韵兰小meimei供了一个牌位。盼望每日里出家人的念佛诵经能超度她早登极乐。好meimei,你再稍稍忍耐一下,咱们进去给韵兰小meimei上柱香再休息,可好?”

    “好。”这个自然得答应的。

    两人诚心诚意地上了香,又各自默默念叨了一番话,然后出了殿。

    “既然韵兰小meimei的牌位供在这里,为什么二太太今天没来了?”林玉竹问。

    “我不太清楚,”杨心儿道:“嫂子只叫了你和我,娘那里怎么安排的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让娘盯着瑞泠吧。说起来,她来了还真是个麻烦,可不让她来吧,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

    “来就来了呗,也就多个人而已。”林玉竹不相信没了秦冒做依靠,在这借水镇上,瑞泠还能四处去煽风点火。

    “是啊,她好歹怀的是秦家的骨rou,来求个平安也是理所应当。”

    林玉竹回首望了望“幽冥殿”三个字,心下一动,“这韵兰小meimei无辜遭此横祸,实在让人惋惜。不过,我有点好奇,韵兰小meimei和二哥哥的年纪怎么差那么多?”

    “这个还真是老天爷的意思。”杨心儿道:“我听家里的几个老mama提过。当初娘生了相公后,也想要再生的,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多年后,突然就怀上韵兰了。听说娘当时高兴坏了,但大夫说胎像不太稳定,需要安心静养少人打扰。娘就一人搬这借水镇来了,一住大半年。结果没想到还是早产了,好在韵兰小meimei到也健康。可娘还是怕又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又多住了一年,待到韵兰小meimei过了周岁,才回到青峪镇的。”

    “喔。”看来沈夫人是宝贝这个女儿的,那么瑞泠的话就不可信了。但是,沈夫人为什么不在青峪镇另设一处休养,非大老远的跑这借水镇来养胎?难道是因为段静的事么?否则,本来胎像就不稳,为何还要舟车劳顿地跑这么远?“二太太怀韵兰小meimei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吧?”杨心儿想了想,“韵兰小meimei出生的时候,我还没嫁过来了。许多事我也不知道。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娘身边的周mama了。她可是看着韵兰小meimei出生的。”

    正说着,陶蓁蓁找了过来,“你们到跑得远,害我好找。怎么样?逛得还满意吗?”

    “嫂子和圆慈法师说完了?”杨心儿问,“法师可有说些什么吗?”

    看她问得有些躲闪,陶蓁蓁笑了,“你是想问段静的事,圆法师有什么说法吧?”

    “嫂子,你居然敢提那个人的名字?”杨心儿转动脑袋,四周扫了一遍,确定除了跟随三人的贴身丫环外没有别人,“你不怕传出去啊?”

    “这又不是家里,再说在圆法师跟前也打哑谜吗?”陶蓁蓁道:“你不用担心,圆法师有些话想亲自对你说。”

    “我?”杨心儿有点不信,“我和圆法师不熟啊。”

    “高人自有她的道理,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好。嗯,玉竹你陪我一道。”杨心儿拉紧林玉手的手。

    待坐到了圆慈法师的对面,杨心儿依然紧紧拽着林玉竹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眼前看上去很慈祥的老法师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

    “二少奶奶不用担心。没什么特别的事。”看杨心儿紧张得快冒汗的样子,圆慈法师露出如暖暖冬日阳光般的笑容,让人感觉十分舒服。“方才,大少奶奶在我这里说了许多,无非是关心那几十年前的旧案。但这鬼神之事,实难预测。我修为浅薄,无力给各位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提点小小的建议。”

    “法师请直言。”杨心儿用手摸着肚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点儿了。莫不真的是那不安的女鬼要冲自己和孩子来?

    “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结合以往和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来看,秦宅乃至青峪镇都不是一个安胎的好地方。二少奶奶若是信我,就留在这借水镇,待到事情平静之后再回去。”

    “留在借水镇?”杨心儿有些踌躇,“这样就可以保平安了?”

    “心儿,”陶蓁蓁道:“圆法师说的没错。你现在这身子呆在府里确实过于危险。这借水镇上向来太平,比青峪安全多了。”

    这主意的确好。林玉竹也这么认为。现在的秦府里的事情太多。

    “可,”杨心儿问道:“家里还有一个有身孕的,也留下来吗?”能在这借水镇上好好玩玩,自然是好的,但一想到那一位也要留下的话。那和在青峪也没多大区别。

    “这个?”陶蓁蓁一时还真把这一点给疏忽了,“这样吧。我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她也想留下,我给她另找一处宅子安置,不和你住一起。再交待老金夫妇,不让她来打扰你。如何?”

    “那好。我留下。”没了自己那公爹的支持,仆人拦瑞泠也是有胆子的。

    陶蓁蓁也转手拉着林玉竹,道:“麻烦meimei一同留下。我太忙,婶婶身子不好。家里实难腾出人手照顾心儿。只能有劳meimei你了。”

    一听林玉竹也要留下,杨心儿心头一片欢喜,“meimei就留下吧。陪我说说话。”

    “好。”林玉竹点头。

    借水镇净意寺的法会主要是为祈求国泰民安,因此以布施、放生、超度为主,不怎么开设经堂讲经说法,只会在每次法会的最后一天,设一场小小的《弥陀经》讲解,自然是圆慈法师为讲师。

    法会每三年举行七天,事多繁杂,为了不出纰漏,每次都会划出好几个区域,由不同的人负责。这负责人也并非全是寺里的出家人,每次出资多的大檀越家也是需要来管理的,一则为帮忙,二则也为监督。此次,借水镇高家与清水法师领了超度的区域,青峪的秦家则独自选了布施的任务,放生一事由寺中其他僧众主持。圆慈法师最受累,三处皆得照看,还得与官府的人一起开坛祈福,祝祷国家安泰。

    法会一开,借水镇顿时涌来许许多多别的地方的人。

    第一天,祈福国运之时,寺院前特意清出来的广场上可谓人山人海。毕竟三年一次,人人都想沾沾福气。

    秦家这次在布施方面比以往更加精心,并未如往年那样搭棚施粥加点散碎银子了事。

    而是分了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建了一露天饭馆,不管有钱没钱,只要饿了就可以免费吃饭。第二个部分摆摊施衣,来者不拒,人手一套新衣。第三个部分则是请来众多杏林高手,为百姓诊病,不收诊费,还赠送药材。

    此次不但陶蓁蓁和秦少城日日盯着,生怕出点事情。秦家的仆人也全都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竟没人偷拿一分半点,以入私囊的。府内怪事多,镇上妖风起,难得的求佛、菩萨保佑的机会怎么能错过?钱虽好,命更重要。两三日下来,竟赢得了比别处更多的称赞。

    第四日头上,一直在别院闷着的瑞泠好不容易求得沈夫人的同意,出得门来看看热闹。但也只限在自家布施的这一块地方,别处不许乱走。

    说起来,上次陶蓁蓁处罚了瑞泠身边的一众仆人后,有好几天这瑞泠的日子都不好过。谁被扣了银子心里都会不舒服,仆人们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是记了下来,况且瑞泠这身份还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人,将来也难说,因此做起事怠慢了不少,脸色有时还不怎么好看。来这借水镇又被塞在了沈夫人处,真是有苦难言。

    不过好在瑞泠也不傻,原来在秦家里呆的那一年里,有些事情也是经过的。于是一狠心,拿了许多秦冒给的东西让哥哥瑞清去换了银子,不仅把自己身边的人还连同着沈夫人身边的人都重重打赏了一遍,这才算过了这个坎。

    “她出门了?”沈夫人斜靠在榻上,闭目问道。

    “是。”周嬷嬷替沈夫人捶着腿,“太太怎么想起放她出去了?大少奶奶特意把她放在咱们跟前不就是为了看紧点吗?”

    “她一年纪青青的小姑娘,老在我这老太婆前面杵着干嘛?她想去凑凑热闹就让她去好了。多走走,对孩子和她都好。蓁蓁她们的重点在圆慈法师那里,只要不让她去庙里就行了。这将来她生下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陪着沈夫人嫁到秦家这么多年,那些恐怖的传说周嬷嬷自然是知道的。“太太还真相信那些传说啊?”

    “那可不是传说。”沈夫人坐起身,“想当初,婆婆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对我和大嫂耳提面命,秦家男子千万不能纳妾。我们这做妻子的哪怕落得个妒妇之名也不能让夫君纳妾进门!”

    “真有那么严重?”

    “婆婆临终时曾把大哥、大嫂、我和相公叫到床前,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是她亲身经历的。我还记得那个故事,真是让人从骨头里发冷……”沈夫人说不下去了。

    “这说么,那件事太太那样处理也不全是心里不平衡了?”周嬷嬷问。

    沈夫人重新躺回榻上,“那件事的时候,我到底还年青些,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也有这个原因在。我每每想到万一那个女人进了门,婆婆说的事情就会重演。我真的害怕。”

    “可如今这又来了一个,太太想拿这个怎么办了?”周嬷嬷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沈夫人眼角滑落一颗泪珠,“韵兰没了。我的心也空了一半,我现在什么也想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派个人悄悄跟着瑞泠,别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已经派了。太太就等消息吧。”

    瑞泠在布施的区域东走走、西看看。好多事情都觉得新鲜。时不时地还会伸手递件衣服,送包药什么的。

    “瑞泠姑娘,”她身边跟着的丫环小茉儿伸手拦住,“这里人多气杂,熏着姑娘就不好了。还是让其他的人去做吧。我们看看就回去。”虽说心里还是有些烦眼前这个不是正经主人却要自己伺候的人,但好呆拿了人家的银子,尽心还是应该的。

    “这有什么,我以前也是个下人,做做这些也没什么。”瑞泠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这种问题。不过也对,秦府里谁不认识她了?一味的否定过去,只能落人口实,徒增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

    “可您现在毕竟不同了,您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也得考虑一下未来小少爷啊。二太太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过要照顾好您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不要让我们挨骂吧。”如果瑞泠一味的直扭,自己是没办法,小茉儿很聪明的把沈夫人搬了出来。

    瑞泠明白小茉儿的意思,不管真好心也好,假好心也罢,明面上沈夫人发了话,底下的人是不敢不遵从的。“休息一下也好。”

    小茉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扶着瑞泠往后面人少的地方走去,“姑娘现在可是个金贵身子,怎么能混在前面了了?虽说只是和府里的人呆一起,但外面来领东西的人太多,那味儿真是杂得不得了,真要熏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瑞泠也不反驳,只是微笑,“那有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