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诺蔓之夜（2）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是希望可以不要再醒过来。他轻飘飘的，身体里流淌着从来没有的舒适和轻松，这种感觉让他感觉这身体好像是自己的，又好像不是。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似在云上，又仿似被温暖的泉水浸润，如果这是梦的话，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不过，迷迷糊糊之中他却感受到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小曦，是你吗？”他喃喃地说，抓住了那只手。是啊，他心里还有牵挂，怎么可以一直在梦中呢？于是，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惊喜的声音响起，那人钻进他的怀里，又抬头望向他。

    眼前略带着担忧的脸果然就是凌小曦。她穿着一袭美丽的彩艳衣裙，发髻上插着他们当初定情的蓝绿彩幻俪冠羽。她笑意盈盈，精致的五官在浓而不俗的妆容下如画中仙子般如幻如真、柔美动人。

    “小曦，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坐了起来，手却依然紧紧地拉着她。

    “我当然在这里。”凌小曦羞涩地笑了，“难道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的诺蔓之夜吗？”

    “我们的诺蔓之夜？”成越低声说，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树村自己的房间里。然而这里已经被精心装饰一番，周围都点缀着芬芳四溢的鲜花，床顶长长的粉紫帐幔拖垂在地，两个雕刻精美的镂空荧石笼灯挂在横穿房顶角落的一枝树干上，给房间洒满了昏黄柔和的灯光，而在下面，一个紫铜高脚香炉正吐着袅袅的薰香。

    “嗯。”凌小曦含羞答答地点了点头，又情深款款地凝望着他，“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一生吗？过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你说的是真的？”成越依然不敢相信。

    “难道你不想吗？”凌小曦撒娇地说着，又钻进了他的怀里，“只要过了今晚，就再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久了……”

    “是呀……的确是等得太久、太久了……”他喃喃地说，把她紧紧抱入怀里，脸贴在她的发丝上。

    那种舒畅飘然的感觉依然在他的身体里流淌，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过没有关系，他只要她，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记起来……

    突然，他觉得那只手在他的胸膛上摩挲而过，他低下头，发现凌小曦的手开始为他解开衣扣。

    “小曦……”

    “难道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她娇嗔着说，轻轻把他往后一推，他倒在了床上，她也顺势躺在了他的胸膛。“你爱我吗？”她轻吐着气说，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向他靠来。

    “我成越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人。”他低声回答，全身滚热得如同被火烧一样。

    “那好，我的一切都给你，成大哥，只要你不再离开我……”凌小曦的唇开始向他的唇压下来，但成越却好像被猛敲了一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成大哥？不对……她不是小曦……他强忍着那股强烈的原始欲望，在她的唇碰过来之前把脸转开了。

    记忆开始恢复，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用力闭上眼睛，当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人的确就是珋霏！他想马上抽身出去，然而神志再次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起来，伴随着更强烈的冲动，他又看到了凌小曦的脸。

    “成大哥，你怎么了？”凌小曦说着，抓住他的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腰部，然后再次向他吻来。

    “你……你不是小曦！”成越用力把她推开了，摇晃着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他撑着地面，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用意志去对抗眼前的幻术。用鲜花装饰的新房消失了，他又回到了挂满连心藤的营帐之中，而珋霏正半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奎连，你居然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他咬着牙骂道，却看到珋霏痴痴地向他挥了挥手。

    “成大哥，你过来呀——”

    “珋霏，快醒醒！这只是奎连黑祭司的幻术！”成越全身无力地说，扶着凳子站了起来。

    “成大哥，你不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吗？”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如堕梦中。

    而这个时候，成越眼前的人又开始不断地在珋霏和凌小曦之间变换。他知道自己在药力的控制之下，很快也会支撑不住，如果不尽快逼出体内的毒，他最终还是会落入奎连黑祭司的圈套之中！

    欲望继续火烧火燎地折磨着他的身体，他努力压制着去调动体内的力量。也许是昏迷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有了恢复的迹象。他马上决定用元气强行逼走体内的毒，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奎连黑祭司得逞！

    “成大哥呀，你怎么还不过来？”这时珋霏又娇滴滴地说，从床上坐了起来。

    飘然迷幻的感觉突然强烈地向他袭来，他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再次出现了凌小曦的脸。

    “成大哥……”她含嗔带笑地看了他一眼，却又羞涩地躲开他的目光，那欲拒还迎的神态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被强行压制下来的欲望又一次如不受控制的烈火烧遍了他的全身。

    “小曦……”他扶着桌子，向她走去。但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潜意识里仅存的那点理智还是战胜了他的身体。

    “不……她不是！我不能中圈套！”他咬着牙转侧脸，攥紧的拳头使他手臂上的肌rou青筋暴突，然而他全力的压制带来的却是身体更加强烈的欲望。他的呼吸越发紧速，原始的冲动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紧紧闭上眼睛，集中所有的意念开始激发出体内的元气。

    如冰中烈焰，又如极地火龙，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极炎之气试图冲破极寒之毒的囚禁，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瞬间爆发。激烈的对抗使他每一处肌肤都处在冰火两重天的巨大痛苦之中。豆大的汗地从他额头上冒出来，牙齿被他咬得格格作响。

    尽管他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减弱，却依然十分顽强。在元气的步步进逼之下，毒素突然分成了两股，快速在他的身体里流窜。毒素流经之处，寒冽痛麻的感觉使他的身体好像被分裂开一样，刚刚恢复的力量又迅速减退。他不得不马上收回元气，以稳住体内的毒力。

    两股毒素开始在他的腹部两侧下沉，趁着痛苦稍缓，他马上调起全部元气猛烈出击。可是毒素又瞬间加强，试图冲破元气的围堵。一阵猛于一阵的剧痛让他全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好像白纸一样，但他依然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元气继续进逼。

    终于，毒力松溃了，被迫退到了胃部，随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他猛地喷出了一大口粘稠的黑色液体，跪倒在地上。

    “成大哥，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只手轻轻托住了他的脸，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珋霏那双迷蒙的眼睛。

    “成大哥，我们过去吧——”珋霏娇声说道，拉起了他的手。

    成越的心一沉，他知道珋霏此刻已经陷入幻术无法自拔了。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即使是最普通的幻术，他也不可能把她从幻境里带出来。而自己虽然已经把毒强行逼了出来，但元气也消耗了大半，如果不想办法尽快离开的话，依然只有死路一条。

    “成大哥，你今晚是怎么了？你不是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吗？”珋霏说着又向他靠来。他低头沉吟了一下，不再躲开了，反而向她的耳边靠去。

    “珋霏，你现在可以陪成大哥去慕枫林吗？”

    “慕枫林？”珋霏抬头望向他，“不过今晚可是我们的诺蔓之夜呢……”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今晚过去。我曾经答应过你，有空就带你到外面去玩。在慕枫林里有一处叫缤月雪潭的佳境，那是见证爱情、庇佑眷侣的地方，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过去。”

    “那好，等明天一早我就陪你过去……”珋霏说着顺势躺进他的怀里。

    成越皱了一下眉头，轻声说：“珋霏呀，在诺蔓之夜到缤月雪潭许愿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你就不能帮成大哥了却这个心愿吗？”

    “可是……可是……”珋霏仰起头，满脸绯红，“你现在不想要我吗？”

    成越马上躲开了她的目光，笑着说：“我们来日方长……珋霏，你不是说以后都听成大哥的话吗？怎么只是那么一点点要求，你都不愿意呢？”

    “那……好吧，不过成大哥，我要你再说一遍爱我，我才跟你走……”珋霏柔情似水地说，向成越的唇上吻去。他尴尬地转侧脸想避开，但珋霏的唇依然印在了他的下颌上。

    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愧疚。他知道，珋霏将来醒来如果想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中的羞愧将永远都无法抹去，她无法面对他，更加无法面对自己——只是，他的确是别无选择了。

    “成大哥……”珋霏又撒娇地催促。

    成越只好定下心神，低声说：“这些话只要在心里说就好，我的心你应该明白……”他说着向前方地上望去，破壁石和珐岩石马上飞入他的手中，他把珐岩石递给了珋霏。“珋霏，今晚的良辰美景不要浪费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成大哥，这是……”

    “要去慕枫林，就必须要骑珐岩兽，不是吗？”

    从珋霏刚才的尝试来看，他知道直接用珐岩石去增强破壁石力量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不过如果能够把珐岩兽召唤出来，情况很可能就不一样。而且他现在已经解开身上的毒，这意味着他可以再一次尝试冥潜咒。

    珋霏接过珐岩石，娇媚地笑了，“成大哥，你真坏，原来你已经早有准备了。不过……我还是想听那句话……”

    “好，到了缤月雪潭我再说……”

    “既然要说，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奎连黑祭司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那声音依然飘渺不定，好像穿过深海传进来一样。成越大吃一惊，马上站起来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奎连黑祭司的半个影子。

    “珋霏，快召唤珐岩兽！”成越压着声音催促，但珋霏却依然痴痴地看着她，目光舍不得离开。

    “快！”成越命令道，珋霏扁了扁嘴，才依依不舍地望向手里的珐岩石。咒语低声念起，珐岩石升起了一缕白烟，然后又往地上沉去。

    “戎郸，你以为凭这只魂兽就可以破解我的结界吗？这也未免太低估我奎连的能力了吧——正面对战我打不过你，但法术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奎连，你要折磨我尽管冲我过来，不要再耍这么下流无耻的手段了！”成越咬牙切齿地说，奎连黑祭司却发出一阵呵呵的阴笑。

    “戎郸，我可是在帮你呀！反正你也得不到圣女，又何必那么固执为她守身呢？我看这小阿卡也不错，难得还对你一往情深，你不如就乖乖地留在这里，好好地享受这个晚上吧！”

    “闭上你肮脏的嘴巴！”成越的眼里喷出了怒火，“枉游嗤这么尊重你，你这样的龌龊的行径能配得上佽父这个尊称吗？！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你就不怕会玷污了游嗤的名声吗？！”

    “白骁奕大可放心。我敢保证，事成之后，你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传出去的，不是吗？”奎连黑祭司阴险地说，又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突然，成越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堕入了气旋之中。他意识到奎连黑祭司又开始施加幻术，于是努力想稳住自己，可是随着低沉发闷的轰轰声愈发响亮，他周围的景物还是被搅和在了一起。

    他的眼前开始飞快地闪现出小曦的脸，或莞尔浅笑，或低眉羞涩，或心疼嗔怒……接着，又闪现出他们一次又一次劫后余生紧紧相拥的画面。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神，可是一幅幅的画面却好像一把把温柔的钥匙，一步紧接一步地打开他内心防守的大门。

    他和小曦深情的画面不断浮现，小曦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

    “生——相——伴，死——相——随；执——子——手，永——不——离”

    “你是娄枭勇士，如果你受伤了我都手忙脚乱，我又怎么可以守护你呢……”

    “成越，你知道这根羽毛叫做俪冠羽吗……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用它来见证你对我的承诺，两年之后……我等你……”

    过去的温馨甜蜜历历在目，他的防线被彻底瓦解了，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成越，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知道吗？”

    “我一定会做到的……小曦……”他喃喃地说，接过她手里的俪冠羽，把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凌小曦娇柔地笑着，轻轻地摩挲他的脸。

    她的手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温柔……成越凝望着小曦，晕晕荡荡又甜蜜的感觉充盈着全身。凌小曦开始伸手解开他的上衣，然后把自己的身体贴过去，可是就在她的手滑到他腰部的刹那，他意识最深处的理智还是顽强地把他敲醒了。

    “不会……小曦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猛地抓住凌小曦不安分的手，用刚刚恢复的意念力强行抵抗住幻术，周围又恍恍惚惚地出现了珋霏的脸。

    “是我啊……痛……”珋霏委屈地说，成越的眼前又出现了凌小曦的脸。

    “不……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成越咬着牙把珋霏的手拿开，然后闭上眼睛调出身体全部的意念力。

    虽然此时他的元气已经几乎耗尽，但意志力却因为不断和幻术抗争而增强，他屏住呼吸摒除心中所有杂念，思想屏障再次凝成，帐篷内的景物又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他抬起头，却看见珋霏已经脱去了自己的外衣，薄薄的衬裙隐隐约约露出了她雪白的肌肤。

    “珋霏，不要！”成越一惊，全部清醒了过来，连忙上前拉回她的衣服。珋霏却滑进他的怀里把他紧紧抱住。

    “成大哥，我爱你……答应我，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珋霏，你醒醒！这一切都是假的！”成越喊道，却发现她的眼睛越发迷蒙沉醉。他知道，珋霏已经越陷越深了。

    这时“哈哧哈哧”的奇特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过头，发现珐岩兽原来已经瞪着透蓝的眼睛站在他的身后。

    “成大哥，快抱紧我……”透着欲望的声音从她喉咙响起。成越没有办法，只好举手突然向她的后背敲去，珋霏顿时晕了过去。

    “珋霏，对不起，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想起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低声说，抱起珋霏跃到珐岩兽的背上。珐岩兽随即发出“呼呼哼哼”急躁不安的叫声，前蹄碎碎地敲打地面。

    “戎郸，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奎连黑祭司愤怒地大喊。

    他没想到成越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摆脱幻术，这样的力量明显已经超过了对他的了解。他马上举起权杖，又一次把力量输入封锁的结界。

    周围的景物激烈地抖动起来，成越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急躁，于是努力定下心神，紧紧地握住破壁石去感应它的力量。那股熟悉的气息再一次传入他的体内，随即发出幽幽的白光。

    “珐岩兽，我用圣女艾琪可的名义命令你，马上冲破结界离开这里！”成越低声说道，口中急速地念起了冥潜咒。

    “戎郸！”奎连黑祭司更加没想到成越居然会冥潜咒，他意识到大事不妙，高声大喊。不过奎连黑祭司还来不及阻止，强光已经从破壁石迸发而出了。

    本来冰凉的魂兽，随着破壁石力量的释放霎时变得炽热，即使隔着厚厚的毛皮依然可以感受它灼灼的热浪，眼睛赤红得像火一样。

    “去！”成越一声令下，珐岩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鸣，展开四蹄向前方飘渺不定的帐篷全速冲去。

    没有看到它的加速，只看到一个光影。珐岩兽踢向结界的瞬间，强大的冲击波好像陨石撞向地面般爆发了。帐篷被连根拨起后冲到结界顶部被撕开，桌椅台凳、床锦帷帐被推往后方的结界撞得土崩瓦解，然后随着冲击波的残余力量在结界内翻滚飞舞。

    奎连黑祭司和守卫虽然只站在结界外围，但依然被强烈的冲击力纷纷推倒在地。

    强光消失了，奎连黑祭司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成越、珋霏、珐岩兽已经全部不见了，帐篷原来位置所剩下的，只有纷纷落地的帐篷和家具的残余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