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残喘之战（2）

    这时泥石雹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一片死寂中浓雾重新笼罩着微亮的天空，被碎石泥土积埋的大树就好像一座座插着枝叶的巨大坟冢，在树林里投下突兀不祥的阴影。

    看着沛麟跪在地上想重新站起却摇晃不定的身躯，凌小曦的心中突然窜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她恨自己，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孱弱，如果不是自己的无能和孱弱，沛麟就不会被拖进险境，被拖向死亡……

    这股恨意紧紧地压迫在她的胸腔里，很快转为一股求生的怒火。

    我不能再让沛麟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战斗，我是圣女艾琪可，我要保护他！

    凌小曦咬了咬唇，跪直身体抓住了沛麟的权杖，目光冷静地注视着他。

    “沛麟，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够激发身体的力量？”

    沛麟没有想到凌小曦会问这样的问题，虚弱的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终于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沛麟，快告诉我！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凌小曦的眼神更加迫切了。

    沛麟凝望着她，深沉的眼里似乎满含着心事，却又无法说出。他又犹豫了一下，才微微张开了嘴巴，“吾觅……寺可卜……卡萨里……”

    “吾觅、寺可卜、卡萨里？”凌小曦低声重复，“沛麟，这是激发力量的咒语吗？”

    “你如果是男人的话就不要把小曦拖进来！”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传来，凌小曦全身一震，猛然抬头，发现游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十多米外的泥地上。此时的游嗤杀气腾腾，就好像一头狂怒的野兽，随时都会扑上来把猎物撕个粉碎。

    凌小曦马上抓住曦灵权杖，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挡在了沛麟的前方。她张开双臂，盯着游嗤那张陌生的脸，全身却忍不住在微微打颤。

    “你……不要过来……”

    “小曦，你让开！”游嗤一边说，一边慢慢向他们走来，愤怒的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沛麟的身上移开。

    “我不会让开的，除非你杀死我……”凌小曦咬着牙说，退后一步靠近沛麟，脚跟碰到了他的权杖。

    游嗤停住了，凶狠的目光突然转到了凌小曦的脸上，“凌小曦，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死你吗？！”

    “那你就动手吧！”

    凌小曦克制着心里的恐惧迎上了他的目光。游嗤眯缝了一下眼睛，那冷酷的眼神就好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截了当地刺进她怯懦的心底。

    “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游嗤冷漠地说，突然在凌小曦面前消失了。

    凌小曦怔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的旁边。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从她的脚跟窜到她的全身，鲜红的强光从身后迸射出来，游嗤似乎被这股力量击中，向后滑了一下，再次消失了。

    浓雾瞬间被染成了血红一片，大地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推动剧烈地晃动起来。凌小曦惊恐地抓住权杖以稳住身体，然后转身望去。

    这时沛麟已经扶着权杖站了起来，强光化成红色的烟雾快速地从权杖的顶部吐出，像飞舞的丝带缠绕在他们的周围。

    然而沛麟的眼睛……当凌小曦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心脏好像被刺进了一刀。那离散而空洞的眼神，分明就是濒临死亡的人的眼睛……

    “沛麟，不要！”

    悲痛伴随着恐惧袭来，泪水涌出了凌小曦的眼眶，她大声喊道，想夺去沛麟手里的权杖。然而就在她的手碰到沛麟权杖的同时，她手腕上的诺尼石却好像突然从沉睡中惊醒一般，一股热流从她的手腕迅速涌向了沛麟的权杖。

    乌黑的权杖重新焕发了生机，无数的星星点点伴随着璀璨的银光浮上表面，和诺尼石耀眼的红光相交辉映。片刻以后，诺尼石的光消失了，权杖上的银光却开始向顶部升去。

    随着红色烟雾从权杖顶部急促地吐出，缠绕在他们周围的烟雾开始呈塔状升起，顶着艳丽冠羽的鸟头轮廓从雾中清晰地凸显出来，烟雾继续向两侧快速扩散，翅膀的轮廓也逐渐显现。涌动的烟雾不断伸展沉积，一身清脆的鸣叫响彻山野，拖着裙摆般尾巴的巨大神鸟展开华丽的翅膀出现在他们的上方！

    凌小曦惊诧地看着这只如神话般降临的神鸟，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一幅画面闯进了她的脑海：

    在陡峭的悬崖边上，她迎着凛冽的寒风手握权杖注视着前方，一只如火焰般鲜红的神鸟张开巨大的翅膀，如出弦的箭向着对面的断崖疾飞而去。在褐紫色的断崖上，一队面容疲惫、互相搀扶的黑衣战士驻足眺望，尽管呼啸的狂风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但他们的脸上无不露出绝处逢生的狂喜——除了站在他们前方那个佩戴孔雀蓝刺绣腰封的黑袍男子。

    游嗤的下巴带着浅浅的胡渣，凌乱的发丝下表情平静，只有她可以看出他眼里含蓄的喜悦。神鸟的出现并没有俘获他的目光，他远远地凝视着她，似乎伫立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凌小曦无法分辨出自己究竟是凌小曦还是斐嫣。这样的一幕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来自于她遥远的记忆。她甚至觉得自己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想起这背后的故事……

    不过这如灵魂出窍般的感觉很快就被一声嘹亮的鸟鸣打破了。

    凌小曦回过神来，看到艳美的神鸟已经盘起飘逸的长尾，俯身注视着她。她用力闭了闭眼，以驱走盘踞在她脑海里的景象。

    回到现实的她记起了刚才惊险的一幕，她意识这已经是沛麟的最后一击，也是他获救的最后希望。她抬头凝望神鸟，低声恳求：“神鸟，求求您，请您救救沛麟，不要让游嗤伤害他，可以吗……”

    神鸟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微微颌首，拖着长长的尾巴优美地转过身。一声有力的鸣叫划破寂静的上空，它展开翅翼冲天而起。

    这时游嗤站在不远处一个半埋着大树的土丘上。

    凌小曦的决裂让他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支点，他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看到阳光了。他无法接受，凌小曦最终还是会舍他而去，他更加无法接受，他为她而生，而她居然不惜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亡。

    他的心中除了悲伤，就只有愤怒，这无法抑制的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致使他根本不知道那男人的突然出击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他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带走凌小曦的男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让凌小曦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当他看到凌小曦被红色浓雾笼罩、神鸟引颈展翅出现在上空时，被愤怒困锁的灵魂好像突然挣脱回到了他的躯体。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熟悉……游嗤的思绪被卷入了记忆的漩涡……

    当斐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和他的战士已经在山上度过四个可怕的黑夜了。自从他们击毙了罣壳部落的残余部队后，他们就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不但鸠鹰感应不到他的召唤，就连他发出的求救信号也石沉大海。游嗤知道他已经中了罣壳部落大祭司临死前所设下的圈套。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久经战场，知道封锁咒只是祭司用来迷惑敌人的常用伎俩，任何封锁咒都会有破解的缺口，从缺口突围出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凭着他的直觉，他带领战士走进了林子的深处。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个被封锁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林，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掩盖的是重重的危机：

    在寻找缺口的行动中，有战士毫无征兆地陷入地面的绿蒲下消失了，有战士被突然扭动的刺藤缠住无法脱身，有战士踩上被枯叶遮盖的巨大花蕾而掉入花中被腐蚀得尸骨全无，甚至有战士坐在地上休息，就突然在痛苦中窒息死亡。

    在黑夜的掩护下，长满毒刺的硬壳虫如洪水般从泥土里悄无声息地涌出来；坐在树下休息，他们被突然出现的铺天盖地的巨蜂围攻……

    战士们又渴又饿，但他们不敢贸然寻找食物，因为这里毒物遍布，任何一片不起眼的叶子都可能带着致命的剧毒。夜幕降临，战士们也不敢入眠，因为他们害怕眼睛闭上了就再也不能睁开。

    八十六名精锐战士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到第四天结束的时候，他的身边只幸存十九人了。这里没有猛兽的凶残袭击，却有不能预测的死亡威胁，每一刻的安全都可能是下一刻死亡的开端。这些曾经在战场上英勇善战的战士，现在却被如影随形的死亡逼得处在崩溃的边缘。

    而他，并不惧怕死亡，他只是不甘心，作为一名勇士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头上的天空依然被雾气阻挡，分不清是否已经快日落西山。战士们的体力已经快消耗殆尽，但他依然没有找出封锁咒的出口，兜兜转转的他们又重新来到这片空地。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疲惫不堪的战士眼里全是等待死亡的绝望。他心中很清楚，明天很可能会是最后一天，如果明天他们依然不能走出这山林，他的战士将会因为元气和体力的枯竭而逐一倒下。

    为了不让战士们再消耗体力，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寻找出口。他站起来，再一次在脑海里回忆林中的每一处细节，思索着可能存在出口的地方。

    林子里一片死静，他只听到战士们虚弱的呼吸声和树上露水滴到下面叶子的嘀嗒一声——死亡的随时袭击，让他对周围的任何细小声音都变得异常警惕。

    林中一只栗狐从洞xue里钻出来踩断了枯枝，他无意往那里瞥了一眼，刚转回头，突然一阵幽深静灵的笛声从林子的深处若有若无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