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卉洱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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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开始出现一抹淡淡的红霞。在早晨的寒风中,游嗤坐在山巅一块突兀巨大的岩石上,出神地望着脚下翻滚变幻的云海。 只要越过这连绵险峻的奇柯多尼山脉,大军就可以抵达依太湖畔了。正如他所料,古老的契约和结界的强大力量并不能压抑族人对巨大宝藏的原始渴望。自从他重返娄枭大地以后,对结界裂口的控制和庞大有力的军团让他的势力不断壮大,加上裂口所占据的有利位置,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的大军已经推进到依侬神庙的第一道天然防线了。虽然他知道要真正占领依侬神庙仍然困难重重,但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有办不到的事情。 除了,俘获他深爱女人的心…… 想到这里,游嗤的心又好像被刀刺了一下。 真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假意的承诺。自从知道凌小曦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后,他的心就一直在滴血。斐嫣是他这一生唯一会爱的女人,他害怕失去她,甚于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只是,她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一点。 游嗤苦笑了一下,凝神闭上了眼睛。 她还在……游嗤可以感应到凌小曦在东南山脚的营地里。在没有见面的日子里,这种感应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安慰。 自懂事以来,他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战场上度过,被族人视为战神的他,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极度厌恶血腥的味道。如果不是那个咒语所引发的灾难,他的战斗从来都只是为了结束战斗。 同样是身不由己的人,只有斐嫣能够理解他,也只有她明澈的笑容,能够在黑暗的日子让他看到乌云后的阳光。虽然转世的斐嫣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但他绝不会放弃。他相信始终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现在为她所做的一切。那天斐嫣在他怀里凝望他的眼神,不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吗? 游嗤慢慢睁开眼睛,想起了一个月前他们最后的那次相遇…… 当凌小曦从帐篷后走出来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河岸的木桌旁。弥漫在空气中的醇厚的卉洱茶香,让他深深地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以致于凌小曦从树林里走近,他才察觉到她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躲避,因为他知道冷静过后,必须要让她重新面对自己。 他把一片苏叶放进铜炉上的茶壶里,然后望向林中的小路,等待她的出现。随着潮湿泥地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凌小曦和侯祭司从黑色帐篷旁边走了出来。 她明显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以后便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 “小曦,这里的清晨雾气浓重,你介意过来喝杯茶,驱驱寒吗?” 在侯祭司退下以后,他用微笑打破了沉默。 “当然不介意,我和侯祭司正是循着这香味找来的。” 他的友好似乎让凌小曦感到轻松了些,她宛然一笑,向他走去。 游嗤笑着提起茶壶,在凌小曦坐下来的时候为她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凌小曦托起杯子,闭上眼睛让茶水的雾气打在脸上,然后轻轻啜了一口。 “香味浓郁却不滞腻,苦涩中又透着甘甜,真是很特别的茶。”凌小曦微笑着说。 “你喜欢这茶?”他试探地问,想起了她当年品尝卉洱茶时满足的神情 “嗯,是的。”她承认说,但顿了顿又马上说:“不过我想在营地里喜欢卉洱茶的肯定不止我一个吧。” 游嗤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凌小曦已经看出了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斐嫣的影子。 “当然,喜欢这茶的何止你一个呢?”他一语双关地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如轻纱的白雾悠悠地飘浮在河面上,随着风时浓时淡,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杯子静静地坐着。 游嗤不时望向凌小曦,发现她表面上虽然好像在细细品茶,但眼里却是心事重重。果然,在他准备为自己斟第五杯卉洱茶的时候,凌小曦把他的手按住了。 “游嗤,”她轻声说,“你不是自小就不喜欢这卉洱茶的味道吗?既然这样,何必要勉强自己呢?” “小曦,你怎么会知道?”他有点意外,但马上就笑了,“是侯祭司告诉你的,对吧?” 凌小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放开了手。 “如果斐嫣知道你为了她而勉强自己的话,我想她也不会高兴的。” 游嗤含蓄地笑了,他知道尽管凌小曦在口上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斐嫣,但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的事实。他把茶壶提到炉子上,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海蓝色的火焰顿时变成了青绿色。 “侯祭司虽然知道我不喜欢卉洱茶,不过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苦中带甜的味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不是吗?” “不,我不喜欢的并不是这茶的味道,而是它带给我的记忆。” 游嗤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视线并没有从升着袅袅雾气的茶壶上移开。 “因为每当我闻到这卉洱茶的茶香,就意味着泃林节的到来。每到这天,父亲总会带着我去祭拜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熟悉的脸孔可能会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这是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情,所以对于我来说,卉洱茶的味道就是亡灵的味道……” 然而他说着又露出了一丝笑意,深情的目光投向了凌小曦。 “不过现在不同了,这卉洱茶带给我的已经是另一段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美好记忆了……” 凌小曦的脸庞掠过复杂的神情。她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只是略带忧郁地低下头。她满怀心事地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火花,咬了咬唇,又鼓起勇气迎上了他的目光。 “游嗤,卉洱茶的记忆可以改变,但有的事情却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改变的……”她说着转头望向了潺潺流动的河水,“就好像这河水,千古以来它总是顺着地势而下,这难道可以改变吗?” 游嗤听出了凌小曦话里的含义,他想不到直到现在她依然希望他放弃。一股怒气冲了上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倏地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小曦,你过来!”他面带愠怒地说。 凌小曦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想把手缩回去,却已经被他紧紧地攥着向河边拽去了。 “游嗤,你要干什么?” 凌小曦喊道,来不及放下的杯子掉落在草地上,游嗤并没有理她,一直走到河畔才放开了她的手。 “河水顺势而下真的无法改变吗?我现在就要向你证明,我游嗤可以!” 他眼神逼人地注视着凌小曦,凌小曦退缩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凌厉的视线却突然越过凌小曦望向了小河的上方。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游嗤视线所及的河床炸开了,两岸的参天大树应声倒下,林中的鸟群受惊飞出,发出尖锐杂乱的叫声。凌小曦只感到一股气浪袭来,她站在颤抖的草地上,震惊地转过身,看着河流被截断,碎石、泥浆、河水在白雾中四处飞溅。 “游嗤,你这是干什么?!” 凌小曦生气地喊道,却发现游嗤的眼神并没有放松,她正想阻止,游嗤的视线却已经移向顺流而下的河水了。 哗哗的流水声瞬间消失了,下游的河水好像一条突然受惊的蛟龙猛然跃入半空,然后迅速聚拢,形成了一个十多米宽的滚动的水球。 凌小曦抬头注视着这个高悬在雾中的巨大水球,意识到发怒的游嗤已经动用到元气了。 “游嗤,快停——” 她焦急地大喊,话还没有说完,游嗤却突然一皱眉头,滚动的水球刹那间凝固了,随后便朝着他们飞快压来。 凌小曦大吃一惊,踉跄着往后退去,游嗤顺势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凌小曦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给大水冲得浑身湿透,然而等待了片刻仍不见动静,周围静悄悄的。她疑惑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宛如在水晶宫一般,被水球包裹在了中间,看见的是从河水折射出来朦胧而变幻的绿林光影。 她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这片不停晃动的水膜,小心地伸出了一个指头。就在她的手指碰到水球的瞬间,水球忽地散开了,变成了无数像珍珠般晶莹的水珠。她看着珍珠淅淅沥沥地撒落在盛开着野花的草甸上,抬头望向了游嗤。 “小曦,”他温柔却坚定地说,“无论是你,还是这场战争,只要我走出去了,就绝对不会回头。你说得没错,我不能改变这河水顺势而下,但我却可以改变它的流动轨迹。所以不要离开我,即使我不能改变你的身份,但我也一定会改变你的宿命!” 在渗着水气的花香中,流水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尽管他不知道凌小曦此刻在想什么,但他却知道她不再躲避他的目光,而且眼里还微微泛着泪花。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实际上自从凌小曦来到这个潮湿多雾的山林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星星了。 这时候的营地已经被大雾肆意地笼罩,只有从帐篷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和移动的火把无力地点缀着黑黢黢的树林。 凌小曦帐篷里的灯光还亮着。在桑弥回去以后,她拿起油灯走到衣柜前,把藏在柜子深处一个镶着铜边的匣子拿到了梳妆台上。在匣子的深紫色绒布上,除了一颗鲜红的忆思石以外,还有一对镶嵌着月白色晶石的精致耳坠,这其中一只耳坠是游嗤送给她的。 那时她还在塞木司部落,一次她和游嗤骑完岵洛斯回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母亲送的耳坠给弄丢了一只。虽然她努力掩饰着遗憾和自责,但是两天之后,游嗤居然让人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耳坠送了过来。她还记得那天游嗤看着她重新戴上这双耳坠时,笑容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满足。那一刻的游嗤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享受着平静生活的朋友,而不是杀戮战场、充满戾气的黑达枭。 不过自从那天她和游嗤在河边见面以后,她就把它摘下来了。 作为朋友的最后一次劝说并没有成功,反而换来了又一次的感动。她害怕太多的感动,这些不能拒绝的感动已经让她无法承受了。虽然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游嗤最终会成为自己的敌人,但她却知道,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对他的亏欠。 凌小曦轻轻合上盖子,把木匣子推到了镜子的旁边。从今天早上开始,沛麟留给她的咒语石就不时有绿光在里面游走,她知道离开的时刻很快就到了。她不想带走游嗤送给她的任何东西——除了无法留下的记忆。 夜越来越深,这时候的营地十分静谧,没有在头顶上盘旋的鸠鹰的鸣叫,没有远处浑厚宏亮的号角声,也没有若隐若现的杂沓的嘶叫,只有从林子里偶尔传来的灰候鸢“唧——咕——唧——咕——”的低鸣。 这种不寻常的安静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而且不止夜晚,即使是白天,这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桑弥为此非常高兴,因为暂时休战,伤营再也没有增加新的伤员了,但凌小曦却有预感,这只不过是两个军团在酝酿着更大的战斗而已。 帐篷里微微泛着松木燃烧的味道,火塘里的火焰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 凌小曦已经感到有些困意了,可是她依然无法入睡。她转了一下身,把压在枕头下的咒语石拿了出来。里面点点的绿光依然在快速地游走,就好像划过天际的流星雨。
流星雨——凌小曦不禁想起了和成越一起看星星的夜晚。她依偎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他善意的讥笑,即使再漫长的夜也只会让人感到时间流逝的短暂。 然而,这一切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炫目的绿光忽然在凌小曦的眼里泛开了,她回过神来,连忙擦掉眼里的泪水。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正要收起咒语石,帐篷外却突然卷过一阵狂风,带着周围树枝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连紧扣在帐篷上厚重的布帘也晃动了起来。 游嗤回来了!凌小曦心想。 果然,随着阵风的消失,从鸠鹰的喉咙传来一声轻柔的低鸣。很快,她就听到了守卫向游嗤行礼时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却仍然十分清晰。 已经深夜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呢? 凌小曦正纳闷,便听到了一个将领压着声音向他汇报时带着气流的说话声,她连忙竖起了耳朵,不过除了断断续续地听到“奎连”、“酉长”、“昨天”这几个字眼以外,她就再没有听到什么了。 说话声很快就停止了,随后她听到游嗤走在潮湿地面所发出的吱吱声,而这声音并非朝他的营帐,而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凌小曦慌了一下,连忙握紧手心,准备把咒语石藏回枕头底下,却发现手缝里渗出了一丝绿光。她打开手心,发现咒语石上的点点绿光已经停止了游走,而且还在慢慢扩张,越来越明亮。 不好,门阵准备打开了!她慌了,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会那么巧呢?沛麟怎么要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打开门阵呢?凌小曦急得冷汗直流,却不知该如何去阻止他。 这时,咒语石上的绿光全部合拢在一起,照得通体剔透。眼看游嗤越走越近,凌小曦然想起沛麟上次通过门阵进来时,咒语石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地上。 没错,咒语石必须要到达门阵的位置才能建立通道,如果我阻止了咒语石的移动,沛麟说不定就会知道这里出了状况了…… 凌小曦不再多想,马上掀开被子,可是正当她要把咒语石捂进被子里时,咒语石却从她的手心升了起来。她立刻收起拳头,却想不到咒语石突然变得像火球一样炽热,她被狠狠地烫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叫声。 就这么一分神,咒语石就已经移离了她的手心,缓缓向地面下落了。 被子,用被子阻止咒语石落地!不……不行,棉被落地的声音一定会引起游嗤怀疑……现在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沛麟了,要不我就找个借口到帐篷外分散游嗤的注意力,好让沛麟可以及时逃走吧。 凌小曦一边想一边扯过斗篷,就在她穿上鞋子的同时,咒语石也落到了地面,耀眼的光线从咒语石迸射而出,在地上划出了一个绿色的光圈,帐篷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 游嗤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凌小曦好像突然被迎头泼了一瓢冰水,惊恐地朝门帘望去。虽然她努力地控制着呼吸,然而心脏依然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游嗤一定察觉到帐篷内的异常了……凌小曦僵硬地坐着,等待游嗤目光冰冷地掀起门帘。 不过游嗤没有再往前走。随着一串由远到近的急促的脚步声,她听到了一个男人向游嗤行礼时粗哑的声音,她认出这正是游嗤的近身将领黑骁布谷珂。谷珂明显是有要事汇报,因为她马上就听到了谷珂在游嗤身边耳语的嘶嘶声。 这时圈内的绿光已经像水波那样微微地荡漾起来,沛麟随时都可能出现,凌小曦急得后背都在冒汗。 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出去的话,门阵的光线一定会引起游嗤的注意。但如果不出去,又只能是坐以待毙。正当她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响起了游嗤不带任何感情的说话声。 “嗯,我知道了。让他过来军议营再说吧。” “是!”谷珂爽声应答,随后响起两下用力蹬地的塔塔声,便消失了。 游嗤并没有马上离开,凌小曦的心再次提到了嗓眼。 她不知道游嗤是察觉到她的醒来,正在犹豫着是否和她见面,还是已经起了疑心。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开裂的悬崖边上,随时都会坠下深渊。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地上荡漾的绿波开始形成符咒的图案,沛麟马上就要出现了! 凌小曦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慌乱,好让脑子可以转动起来。她知道游嗤在发现沛麟之前,他是不会贸然闯进来的,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快通知沛麟这里的情况。 她往光圈瞥了一眼。虽然她离光圈只有几步的距离,不过一旦她踩到地上,就很有可能会使还在犹豫的游嗤改变主意。她决定还是等沛麟出现后再行动。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慌了一下,马上朝门帘的方向望去。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游嗤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了。 凌小曦丝毫不敢放松,紧张地盯着门帘,生怕游嗤会突然改变主意。 此时雾气也逐渐从光圈边缘升起,中间飘忽不定地显出了一个穿着黛蓝色长袍的身影。几乎就在脚步声消失的同时,沛麟在雾中清晰地显现了。 锋利刀刃紧贴着头皮掠过的感觉,凌小曦惊出一身冷汗。她顾不上还在发软的双腿,在雾气消失之前快步走到了符咒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