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记忆的碎片（2）

    凌小曦又沉沉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坐在巴理书库一张独立的黑木书桌前了。她的旁边放着几摞书，一位干瘦而严肃的祭司坐在她的对面，正对着一本厚厚的书认真地念着。

    凌小曦觉得有些疲倦，她微微张口嘴巴想打哈欠，但瞥了对面的祭司一眼，还是咬住牙齿忍住了。她把前面的书又翻了一页，一边盯着压在书下的硬皮本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羽毛笔。

    突然，她前面的书轻轻抖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坐在前面不远一张长桌子旁，正冲着她笑。

    戎郸？她高兴地想，正要报以微笑，却突然发现祭司正抬起头。她马上把头低下了，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

    “圣女艾琪可，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嗯，听明白了。”凌小曦马上说道，“云柏祭司，这本书我之前已经读过了，您可以跟我说一下关于历鄂部落的变形术吗？”凌小曦指了指她旁边一本木质黑色封面的书。

    “好的。”云柏祭司点了点头，把书从里面抽了出来，又瞥了一眼凌小曦跟前的硬皮本子，“圣女艾琪可，即使书已经读过，您也不可以分心。要知道，您的每一天都是十分重要的，每一个时刻都不能够浪费。如果您真的想画画，等学完这些内容了，我再安排窦祭司过来吧——”

    “呃？”凌小曦觉得有点愕然，连忙朝自己的本子上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本子的角落画了一只奇怪的鸟儿。凌小曦尴尬地笑了笑，一边慢慢地用手肘把鸟儿遮住了，“对不起，云柏祭司，我会注意的——”

    云柏祭司翻开书，又开始念了起来。

    尽管云柏祭司平板的声音依然不能提起她的兴趣，但她依然强迫自己在本子上记下一些东西。突然，她的膝盖被碰了一下，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大腿上。她连忙朝戎郸的方向望去。戎郸见凌小曦望来，朝她狡黠地挤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她的大腿，做了一个吃的动作。

    凌小曦明白他的意思了，忍住笑意把一只手慢慢地伸到桌子下面。她的手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纸袋，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然后慢慢地把身体往后仰偷偷瞧去。

    栗莓子？看到自己最喜欢的蜜饯，她忍不住笑了。

    “圣女艾琪可——”她还没来得及把笑容收起来，就突然听到了云柏祭司的声音。

    “是！”她慌忙抬起头，扯过裙摆把纸袋遮住了。

    “圣女艾琪可，您刚才在听我说话吗？”

    “在……在听……”

    “那好，您告诉我，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您说历鄂部落的一位祭司在山洞里发现了一颗浅绿色的蛋，那颗蛋散发出白色的烟，旁边躺满了已经死掉但形状怪异的动物尸体……”

    “圣女艾琪可，我还没有说到那里呢——”

    “噢，对不起……”

    云柏祭司皱起了眉头，转身往后面望去。这时戎郸已经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但云柏祭司明显已经看出原因了。

    “戎郸！”云柏祭司朝他喊去。

    “云柏祭司，您叫我吗？”戎郸抬起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对。我想找《苏枚卡大陆一百年》和《异域变形》这两本书，你可以帮我找夏祭司，让他把这两本书给我们带过来吗？”

    “我想不用麻烦他了。”戎郸咧嘴一笑，“我知道这两本书放在哪，您稍等一下。”他说着盖上书，快步地走去了。

    昏昏沉沉，一个梦境结束了，另一个梦境又开始……

    凌小曦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浩瀚的湖面，她坐在一座破旧房子的屋顶，房子周围的息攸树树叶像一把把巨大的伞遮挡在她的头顶，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而她的旁边，是穿着白色勇士服的成越。

    “好舒服——”凌小曦眺望着远处轻声说，“能够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真好……”她闭上了眼睛，“这里可以听到树叶摩擦的声音……可以听到藤蔓生长的声音……可以听到风吹过湖面的声音……嗯，还可以听到云飘过的声音……”

    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笑着转向了成越。成越见她望来，连忙把凝望她的目光移开了。

    “每次坐在这里，总是可以让我忘记很多东西。”

    “嗯，宁静总有这种神奇的力量，无意中就让你忘记了所有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身份……”

    “身份？”凌小曦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头，“戎郸，你会生白达枭的气吗？”

    戎郸愣了愣，笑着问道：“斐嫣，你也觉得我应该生他的气吗？”

    “我这样说也许不是太恰当。不过如果在那场战役中他愿意听你劝告的话，或者你父亲就不会受伤了，不是吗？”

    “我父亲受伤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戎单十分平静地回答。

    斐嫣抿了抿嘴，还是不太相信，“但自从你参加过枭泷涧会以后，白达枭就不再带你出征了。而且你父亲白骁布的称号，不是也应该由你去继承吗？他这样待你，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老实说，开始会有一点，不过现在反而觉得挺好的。”

    “呃？”斐嫣感到有些愕然，“戎郸，你不是一直想做最顶尖的勇士吗？你不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吗？”

    “如果我追求的是荣耀和地位的话，那我会。但我只单纯想做一个最顶尖的勇士，现在没有了白骁布身份的束缚，我就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喜欢的事情了，这难道不是更好吗？”

    戎郸对斐嫣灿烂地笑了，斐嫣凝望着他，看到他眼睛所流露的真诚而坦荡，也忍不住笑了。

    “戎郸，我看绝对不会有人会像你这样想的……”

    “所以戎郸只有一个。”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哦，对了，斐嫣，我明天要去一趟锡胡山，所以这些天我都不能过来找你了。”

    “你明天要走？但游嗤今天早上才刚回来，你不准备和他见面吗？”

    “我想他不太愿意见到我……”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勉强。

    “戎郸，你和游嗤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每次看到你们这样子，我真是说不出有多难受……”

    戎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地问：“斐嫣，你有很希望得到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吗？”

    “呃？”斐嫣有点意外，犹豫了一下才说：“嗯，当然有——我从小就希望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可以像其他人那样和父母亲一起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那你会怎样做？”

    斐嫣顽皮地笑了，“我可以把座前祭司、你和游嗤当成是我的家人呀！”她说着又皱了一下眉头，“戎郸，你这个问题跟我问的问题有关吗？”

    “当然有了。”戎郸笑着瞥了斐嫣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因为我和游嗤也有一件非常希望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可惜我们处理的方式却有点不一样……”

    “戎郸，你怎么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戎郸笑着把目光落回凌小曦的脸上，“斐嫣，我想你不需要明白。嗯，对了，在游嗤平定拜迪尔部落的这段时间，司洛尚部落已经侵并了周围的小部落，而且还准备向斐格姆司湖附近的部落进攻。司洛尚部落的酉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如果任由他扩张，一定会带来族人的腥风血雨，所以司洛尚部落会成为游嗤下一个平定的目标。我明天准备到那里探查一下，尽量赶在游嗤出发之前回来，请你把我的情报带给他，我之后也会潜伏在那里协助他的。”

    “戎郸，难道你就准备这样一直暗中帮助他吗？你们俩兄弟就不能够像以前那样并肩作战吗？”

    “斐嫣，游嗤才当上黑达枭不久，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他又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果知道我在暗中帮助他的话，我们之间的裂缝就更难修补了。”

    戎郸的语气很冷静，凌小曦却有点失望地低下头。戎郸笑了笑，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纸袋递了过去。

    “斐嫣，送给你的——”

    “嗯？”斐嫣抬头看了看跟前的纸袋，笑容就在脸上绽开了，“栗莓子？！”

    戎郸忍不住笑了，“斐嫣，哪有圣女会像你这样，见到小小的蜜饯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一个梦境又结束，另一个梦境还会继续吗？凌小曦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帐篷的灰色顶部。她躺在床上，阳光从帐篷的窗口照射进来，她觉得有点刺眼，眯缝了一下眼睛，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正坐在桌子旁。

    这是哪儿？我是斐嫣，还是凌小曦？

    她只觉得头脑胀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她转了一下身，正想坐起来，那个人就马上转过身来了。

    “小曦，你醒了？”他高兴地说，两步就走到了她的床前。

    “游嗤，是你？”凌小曦不明白他的面容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憔悴，于是疑惑地打量着他。

    游嗤并没有回答，只是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扶着她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熟悉，凌小曦认出了这里正是她在黑骁团营地居住的帐篷，然后，她又慢慢地回想起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游嗤知道了自己要逃跑的事情……卯池被奎连黑祭司抓住了……她被迫喝下了控灵水……奎连黑祭司逼她交出神鸟圣石……

    她的脑袋感到越来越胀痛，她又望向了游嗤，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游嗤一直凝望着她，欲言又止，眼里却依然盈满了悲伤。

    “小曦，对不起……”他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却低下了头，“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你已经得到神鸟圣石了？”凌小曦眼里露出了惊恐。

    游嗤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深呼吸了一口，才抬头向凌小曦望来。

    “我没有得到你的神鸟圣石，我也不准备夺取它。小曦，我把你留在这里，只是希望你可以在我的身边，让我可以好好地爱你。我游嗤从来没有想过要借助你的力量，而且也不需要借助你的任何力量。我会让你知道，凭我游嗤之力，就可以兑现我对你的承诺，把你从枷锁中解救出来。”

    心痛的感觉再次向凌小曦袭来，她不敢再面对他的目光，低下头轻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这样待你，你不是应该恨我吗？”

    “恨你？是的，如果我可以恨你就好了——”游嗤苦涩地笑了，“可惜我永远都不可能办得到……”

    突然，凌小曦觉得她的脸被捧起，游嗤的气息在向她靠近。

    “游嗤！”凌小曦吓了一跳，马上把他推开，游嗤却抓住了她的双手。

    “小曦，不要动！”他低声说，“相信我！”

    不知道是一种怎么样的勇气，也许是他坚定的语气，也许是她内心的愧疚，又也许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让她居然在这个时候依然相信他。凌小曦不再挣扎了，游嗤继续向她靠近，然后把他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上。就在他们相碰的刹那，凌小曦感到她身体里一股暖流迅速地和他交换。随后，她头脑胀痛的感觉逐渐地消失。

    游嗤的额头离开了，也放开了她的手。

    “小曦，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现在还不可以解除你身上的控灵术，我只可以让奎连佽父把控灵术的控制者转到我身上。不过你放心，我游嗤可以立誓，绝对不会控制你的任何思想，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只是从今天开始，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感应到你的存在。”

    游嗤的声音很冷漠，但凌小曦却看出了他眼里的痛苦。凌小曦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游嗤站了起来。

    “小曦，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不打扰你了。还有……”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很恨奎连佽父，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不强求你会原谅他，我只是想你知道，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我，他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爷爷，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

    “游嗤……”

    “好了，不说了。”游嗤打断了她，转过身去，“好好休息吧，我会让桑弥过来照顾你的。”他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地向门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在帐帘后消失，凌小曦的眼睛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我可以再给你时间，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游嗤一个人敢无惧你圣女艾琪可的身份，也只有我游嗤一个人可以对你不离不弃……”游嗤曾经的话闯进了她的脑海。

    此时如伤害亲人般的心痛，已经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斐嫣，还是凌小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