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聚依依

    凌小曦从息攸树村回来，换上了一般祭司的衣服就匆匆往太和神殿赶去了。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远处神殿的琉璃窗户也开始透出柔和的光线。在天上最后一道晚霞消失之前，她终于赶到了成越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满肚疑惑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的荧石已经发出了明亮的淡黄色光线了，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石桌边的四脚小炉子吐着蓝色的火舌，热腾腾的白气正从上面的小铜壶里冒出来。

    还在烧水……他们应该刚刚才走开吧？这个时候他们会去哪儿呢？

    凌小曦心里想着，正要转身出去打听，突然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房间里的荧石也全部熄灭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砰”地一声，身后的木门也被猛地关上了。

    她吓了一大跳，转身望向木门，伸手用力把门拉了一下，却发现门已经被紧紧地锁上了。

    “小曦……”忽然一个低沉而古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马上转过身，发现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一个脸色苍白、缺少眉毛、嘴唇雪白的怪异脸孔出现了！

    “啊——”她尖叫了一声，倒退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木门上。

    “小曦！”那个白脸似乎也被她吓着了，慌忙向她走来，“小曦，你没事吧？”

    凌小曦盯着他，在猛烈碰撞的心跳中终于辨出了那是炎旭的声音。

    “炎……炎旭？是你吗？”

    “当然是我啊！”房间里的荧石又重新亮了，他走到凌小曦的跟前，“小曦，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在荧石的光线之下，凌小曦终于看清他的脸上撒了一层白粉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的脸？”他眼睛上方面鼓起了一块，明显是皱着的眉毛。他用手擦了一下，白色的嘴巴张开了，“啊，打了个喷嚏，居然喷到脸上去了……”又急忙用袖子往脸上来回地擦，终于出现了原来的样子。

    “哎呀，小曦，对不起，本来想跟你小小玩一下，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了。”

    “炎旭，你又在这里捣鼓什么？”

    “做绥条呀！小曦，你不知道今天是启灵仪式吗？当然要吃绥条啰！”他说着，往放着炉子的石桌上望去，一块锦布悠悠地升了起来，滑到了地下，桌子上出现了装着调味香料、蔬菜rou类的大碗小瓶和铜锅勺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和神殿里是不能煮食的！”凌小曦一下子慌了神，“炎旭，快，趁傅辇祭司还不知道，赶快把这些东西清理掉！”

    “你怕什么？”炎旭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些东西就是傅辇祭司叫小祭司拿过来的，傅辇祭司早就知道了……”

    “谁信你？！”凌小曦看到他死不悔改，有点生气了，“你再不收拾，等你大哥回来了，他就来收拾你了！”

    炎旭还想解释，却突然像见到救星一样望向了门口，“哎，大哥，你回来就太好了！小曦不信我，你快过来说两句呀！”

    凌小曦转过身，看到成越已经从门口走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知道他们在争吵什么。

    “成越，这是怎么回事？”

    成越笑着说：“这的确是我的主意，是我跟座前祭司要的赏赐。”

    “小曦，你听到没有？我没骗你吧……”炎旭得意洋洋地说，表情却突然凝固了，吃惊地望向成越，“大哥，座前祭司说你重伤游嗤立了功，问你要什么赏赐，你不就是要了这一顿饭吧……”

    “不好吗？”成越心情愉快地说，“你可是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了，你反而不满意了？”

    “当然不满意！大哥，你这是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哎呀，早知这样，我就把搬东西的小祭司全部撵走，帮你回绝了这个赏赐了……”

    “但我也觉得挺好呀！”凌小曦却笑着说，“在我看来，这个赏赐不单是一顿饭，还有你之前在这里闯祸的抵债呢！”

    “我哪有闯什么祸？！哎，算了算了，跟你们说也是白说……”炎旭一脸的沮丧，“立了这么大的功，本来以为你会要一个大嫂，结果只要了一顿饭，而且还是要自己煮的，真是太吃亏了……”

    凌小曦和成越对望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炎旭在吃这方面是没有任何的抵抗力的，很快，他就忘记了沮丧和他们一起忙了起来。揉面、切配菜、煮rou汤，在欢乐的说笑声中，房间里很快就飘出nongnong的香味。

    在柔和的灯光中，盛着rou汤的铜锅放在炉子上，绥条正在锅里翻滚着，他们已经围坐在桌子旁了。炎旭往凌小曦的杯子倒入了飘逸着清香的果汁，然后向成越使了一下眼色。

    成越微笑着拿起杯子，对凌小曦说：“小曦，祝你生日快乐！”

    凌小曦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问：“成越，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

    成越笑着不语，炎旭插嘴说：“小曦，凡是在纳侗祭坛举行启灵仪式的小孩，都会在纳侗神庙留下生辰，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所以，住在树村的女孩子是没有年龄的秘密的？”凌小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炎旭裂开嘴笑了，“那倒不是。不过就算一般人查不到，大哥肯定也会有办法的。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的生日了，本来想在塞木司给你庆祝的，不过现在更好，只有我们三个，轻松又自在！”

    凌小曦明白了，高兴地举起了杯子，“好，小曦谢谢你们，那我们就一起来喝一杯，祝我们每年的启灵仪式都可以围在一起吃绥条！”

    “对对对！”炎旭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也举起了杯子，“小曦，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永远都像今天那么明**人，然后再祝你和大哥早点定下诺蔓之约，每天都开开心心！”

    随着清脆的声音，三个杯子碰到了一块，他们一饮而尽。在不断的笑声中，满满的一锅绥条，很快就被吃得见底了。

    “太舒服了……”炎旭一边搓着肚皮一边说，一脸的满足，“小曦，看来我们煮的还是太少了……”

    “可是这已经是你的第五碗了！”

    “不是我吃得多，而是这个碗太小了……”

    “果然是炎旭肚里可撑船呀——”

    “小曦，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凌小曦忍住笑，望旁边望去，却发现窗前的书案上有一根羽毛从一本书里冒出了一角，看起来似曾相识。

    炎旭顺着凌小曦的目光望去，马上就别有深意地笑了，故意提高声音说：“哎呀，吃饱了就想睡了——大哥，我这几天也累了，先回去睡觉，你们慢慢聊吧！”

    “炎旭，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玩斗兽棋吗？”凌小曦马上说。

    “不玩了，不玩了，太困了，再不走就要在这里倒下了！”

    炎旭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便站起来乐呵呵地离开了。

    炎旭走后，凌小曦走到书案前，翻开书，看到书里夹着的是一根蓝绿渐变、散开着绿色绒毛的羽毛。

    “这……这不是我在塞木司部落佩戴的羽毛吗？”凌小曦吃惊地说，望向成越，“它不是在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们骑着巴亦突破黑晓团包围圈时，它的确差点儿丢了，但我后来又捡回来了。当时形势危急，我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突围，拿着这根羽毛，起码也有个念想……”

    “我不准你这么想，你要想的，是怎么活着来见我！”凌小曦又生气又心痛地说。

    成越轻轻搂了一下她，笑着说：“好了，这些都过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昨天刚醒，来不及给你，结果今天给你自己发现了……”

    “所以……你准备把这俪冠羽还给我？”

    凌小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成越避开她的目光，掩饰着心中的期待看着俪冠羽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捡了，自然是要归还的，至于它最终的所属，当然需要由它的主人去决定……”

    “那好，你等我一下——”凌小曦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从架子上拿出一张纸在书案上摊开，随着笔头移动，一行娟秀的字在纸上出现了：

    只愿俪冠落君心，依依相伴连理枝。

    她笑了笑，放下笔，抬头发现成越的目光落在了纸上，眼里荡漾着甜蜜和幸福，似乎不愿意从上面移开。

    “成越，”她羞涩地站起来，低声说：“我想，不是你捡了俪冠羽，而是俪冠羽顺着主人的心意找到了你……所以，这片俪冠羽我是不会收回的……”

    “谢谢你，小曦……”成越深情地望向她，“这俪冠羽对于我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把它好好收藏，将来有一天用于见证我们的诺蔓之约……”他说着，低头在她发丝上轻轻一吻，把她拥入了怀里。

    幸福的笑意在凌小曦脸上荡漾开了，透过成越如大理石般厚实的胸膛，凌小曦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自己一样急促。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中升起了一丝丝忐忑，低声说道：“成越，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

    “今天……是沛麟陪我回家的……”

    “我知道。”成越却显得十分平静。

    凌小曦愣了愣，从他的怀里的挣脱出来，惊讶地望向他，“你怎么会知道？”

    成越笑了，“昨天沛麟过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说是白尤祭司主动邀请的，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他还跟我说，他本来答应要教你药理的，却想不到昨晚天灵祭司突然提出要赐诺蔓之约，问我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想的？”

    凌小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以为他要生气了，却想不到他却露出了笑意。

    “难得沛麟愿意亲自传授，这个机会当然不能错失。你回娄枭不久，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我知道你不愿意当碌碌无为的人，不过以你的身份去卡侬里库并不合适，既然沛麟愿意教你，这当然是最好的。”

    凌小曦听完，故意露出失望的神情，“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你就不怕我跟着沛麟，跟着跟着就变心了？”

    “你的心在这里，我当然放心。”成越笑着说，拿起了俪冠羽，用羽尾轻轻扫了一下她的脸，“如果你跟他走了，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想不到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美好。

    甜蜜和幸福就好像春天的太阳，一点点地驱赶着萦绕在凌小曦心头的浓厚的阴霾，让她几乎不愿意去想游嗤已经苏醒、圣女艾琪可也许已经落在黑骁团手中、战争的威胁还在不断地膨胀。

    每天上午，她和成越都会漫步到太和神殿的书库。

    为了帮助凌小曦尽快了解娄枭，成越找出关于各个部落的书籍，然后一边为她翻开书页，一边对各个部落的历史和情况向她娓娓道来。凌小曦这才发现，沛麟原来并不是唯一一个记忆力令她惊叹和佩服的人。

    有时候他们也会安静地看书，成越偶尔抬头，在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他的眼里也同样充满了幸福的笑意。

    成越的身体一天天恢复，每天下午，他都要独自离开神庙到息攸树林去调息身体的力量，于是凌小曦就有了空闲的时间。之后每天的下午，沛麟都会来凌小曦房间，带她到风和神殿一个叫“逸宁佰库”的地方。

    那是一个弥漫着浓郁味道却令人感到十分舒适的房间。房间明亮宽敞，也很深长，一边是连排的拱形窗户，可以一览无遗地眺望远处的湖面，另一边则摆放着雕刻精巧的连排高柜，里面除了满满的书籍和密密麻麻的小柜子，还错落有致地摆着各种精美的工艺品，给厚重的黑色柜子点缀出一片生气。

    而在房间尽头，拱门内是一个熬制药剂的地方，那股特别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沛麟，你就是在这里配制药剂的吗？”凌小曦站在门口，看着几个穿着绿袍的祭司在房间中间的长桌上忙碌着。

    “是的，”沛麟温雅地笑着回答，“这个地方跟你想象中有很大不同，是吗？”

    “是有点意外……”凌小曦想起了曾经和座前祭司见面的那个放满古怪药剂的密闭房间，“我还以为药库的是一个阴暗神秘的地方呢……”

    沛麟笑了起来，“对于一般的药剂是不需要这样的地方……当然，我这里也有这样的房间，不过你好像没有必要进这样的地方。”

    “当然。”凌小曦笑着点了点头，“沛麟，那我现在要从哪里开始学起呢？”

    “学习药理的祭司都希望可以成为医司。在我们娄枭族人的身体里面，有一股维持生命的特殊气息，正是这股气息使我们获得了和普通人类不同的力量。病邪入侵，这股气息就会紊乱甚至消失，生命也随之消亡。所以娄枭族的医司要做的，就是要调和病人身体里面的这股气息。就好像人类世界下药前要先断症一样，在祭司学习药理之前，也要学习探查病人身体里面的这股气象……”

    听到这里凌小曦不禁轻皱了一下眉头，沛麟察觉出她的担忧，很快又说：“小曦，虽然这对于你来说暂时还是有点困难，不过我们可以先从草药开始，等你身体的力量稳定下来了，其余的我以后再慢慢地教你。你觉这样可以吗？”

    “那就一切听从沛邯库的安排。”凌小曦对他莞尔一笑。

    在一个满是小抽屉的柜子前，沛麟从里面取出了各种的枯枝草叶，在或清香或刺鼻的植物味儿当中，他耐心地跟凌小曦解释起各种草药的特性。

    凌小曦把草药捏着手中细细地观察，或放在鼻子下感嗅它们的味道。她本来以为学习这些草药一定会很枯燥沉闷，但沛麟却让她把认识的草药画下来，有时天气晴朗了，还带着凌小曦一起到神殿的花园认识可以入药的植物。凌小曦越来越感受到学习草药的乐趣，画的草药图也已经可以订成厚厚的一本了。

    在开始的时候，药库的祭司对凌小曦显得又客气又好奇，但很快就对她每天下午的出现习以为常了，偶尔沛麟有事要暂时离开，在她漫无目的地翻找书籍时，他们还会十分友好地过来帮忙。

    而最令凌小曦开心的是小丁——风和神殿的那只白色小灵猴，总是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它调皮又可爱的恶作剧总是给她带来不少的乐趣。

    到了晚上，和洛琳一起吃过饭后，凌小曦就会钻进她的房间。

    洛琳桌子上的书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了——因为进入乞伊枚库的选拔很快就要开始了。

    看着她紧张而忙碌的样子，总让凌小曦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学校每临近期末考试，班长昏天黑地地把脑袋埋在书墙后面的样子——当然，洛琳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她不时会把一些古怪的石头、树枝、骨头拿回房间，嘴里面还念叨着凌小曦听不懂的咒语。

    为了不打扰她，只要洛琳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也只坐在洛琳的对面，翻看着成越为她挑选的书籍和自己描的草药画册。

    美好的生活每一天都有期盼，凌小曦感觉到连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有了快乐的味道，唯一令她感到不安的，就是这种像童话般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