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收争夺战

    经过全体军民一天一夜勠力苦干，翌日黎明时分，麦子全部碾打完毕。由大掌柜与老持客负责，将粮食分到了各户。各户粮食除了牲口能驮走的，剩下的都藏起来了。村集体的两万来斤粮食，一万斤运到游击队营盘，剩下的藏在了皂角岭。

    这次夏收争夺战，共牺牲军民五十三人，其中八路军九人，赏格庄游击队三人，皂角岭游击队十五人，皂角岭村民十二人，将军寨六人，河南老家八人。负伤一百多人。大部分伤员经过救护队处理后就没事了，只有六名需要做手术。第二天，老持客与县城的方医生联系，方医生说，如今日本鬼子对县城管制得很严，最好让伤员们住到苏水村的苏郎中家，他到苏郎中家去给伤员做手术。苏郎中是乡村医生，家里住几个病人不会引起鬼子注意。

    将军寨牺牲的六名猎人，由老持客领着皂角岭村民护送到寨，予以厚葬。河南老家牺牲的八名宗亲，由李老爹与小掌柜护送到家，献重供安葬，烧了头七纸才回来。

    对于八路军牺牲的武班长和八名战士，樊营长说，八路军的同志来自天南海北，都是牺牲在哪里就安葬在哪里，他们在皂角岭牺牲就安葬在皂角岭。对于赏格庄游击队牺牲的三名队员，魏队长说：“刘黑蛋和邢崇光家里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光了。祁武阳家里只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亲，我们也不敢告诉老人家，恐怕老人受不了。祁武阳的母亲以后就是我们游击队的母亲，我们给老人家养老送终。天下处处埋忠骨，也把他仨安葬在皂角岭吧！”

    夏收争夺战牺牲人员一起安葬在千岁皂角树北面的公地里。

    苍天动情，群山颔首。皂角岭全村民众披麻戴孝，为烈士隆重送葬。樊营长劝老爷爷老奶奶：“你们年纪比他们大得多，不应这样重服送葬。”大掌柜说：“我们这里穿孝服，不论年龄，只按辈分。八路军和赏格庄游击队牺牲的烈士们都是外乡人，与皂角岭人无从排辈。我们就按死者的恩德决定我们的孝服。他们是为帮我们皂角岭英勇牺牲，恩比天高，德比山重，我们穿再重的孝服都是应该的。”

    跪在三十九座新坟前，想到这些八路军和赏格庄游击队年轻的战士们，与皂角岭人素不相识，却奔波四百多里来帮助皂角岭，并永远埋在了这里，皂角岭男女老少痛心疾首，泪如泉涌，长声嚎哭，有的趴在坟墓上哭天抢地，哭得嗓子嘶哑。樊营长、姜排长和魏队长苦苦相劝，怎劝得住？樊营长便站在一条板凳上，大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我们就是再哭，也不能把烈士们哭活。我们就是再哭，也不能把日本鬼子哭死！大家听我说几句！”人们渐渐停止了哭泣，一双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站在凳子上的樊营长。樊营长严肃地说：“乡亲们啊，这些烈士，他们牺牲在抗日战场上，他们是光荣的！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感到自豪！烈士们的在天之灵，他们并不愿看到我们为他们流了多少眼泪，他们希望我们拿起武器，为他们报仇，打败日本侵略者！”姜排长举起拳头，大声喊道：“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为烈士们报仇！”跪在地上的村民们都站了起来，举起拳头，与八路军、游击队一起，跟着姜排长大声呐喊，声如响雷，震天动地。

    杀猪李突然想起，戏台上常常呼喊皇帝爷万岁，可皂角岭遇到危难，没有一个rou毛皇帝爷来救，是八路军救了皂角岭！便举起拳头，可着嗓子高呼：“八路军万岁——”这句话喊出了皂角岭人的共同心声，于是，这共同心声汇成的强烈音波在蓝天白云崇山峻岭间久久回响。

    安葬了烈士，吴二柱带领皂角岭游击队，与八路军和赏格庄游击队一起向千岁皂角树告别。望着千岁皂角树，樊营长惊喜地说：“我从南方到北方途经十几个省，还没见过这么魁伟长寿的树！”樊营长与魏队长、姜排长三人拉着手围着树身还合不拢。向上看，树身九尺处环生的三根树股有一揽多粗，粗股生出细股，细股生出更细股，纵横交错，形成了皂角树庞大的坚强的骨架。枝枝桠桠上的皂角叶苍翠碧绿，枝叶间吊着的一姑抓一姑抓皂角正在伸长变硬，枝桠间潜伏的一丛丛强硬尖锐的皂角刺，使魁伟平和的皂角树具有了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往下看，粗壮的树根撑破了地皮，冒出地面有一尺多高，彰显出皂角树与大地牢不可破的深情厚谊。樊营长感慨道，我们中华民族就像这千岁皂角树一样，历经风雨，根深叶茂，小日本想吞并我们中国，那是痴心妄想！他们暂时得势了，那是我们的人民还没有完全觉醒。只要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就一定能打败日本侵略者！

    八路军和游击队回到将军寨营盘后，姜排长与吴二柱检点了收缴的武器弹药。一共有机枪十挺，步枪九十杆，手枪十五把，指挥刀三把，手雷三百余颗，机枪子弹两箱，步枪子弹六口袋。樊营长说：“八路军带两挺机枪，赏格庄游击队带一挺机枪，其余全部留给皂角岭游击队和下沅县县委，作为今后发展地方武装使用。”樊营长又问：“怎么没有剥几件日本军服？以后我们化装日军时要用。”姜排长说：“昨天夜里不知来了多少狼，把鬼子的尸体咬遍了，衣服全撕烂了。”大家哈哈哈哈捧腹大笑，七嘴八舌说开了狼，第一次吃了三十几个鬼子，这一次就有一百多个，可咥饱了！日本鬼子的身子用肥皂洗的，好吃！

    为感谢八路军与赏格庄游击队，晌午饭安排得很丰盛。将军寨送来了一口山猪、一头野羊、二十只野鸡和木耳、蘑菇之类的特产，每人喝了两三杯酒。

    饭后，姜排长与魏队长带领八路军和赏格庄游击队返回根据地去了。走时，樊营长对二柱说，让姜排长把歪嘴翻译也带上吧，在部队里教育改造后，也可以为咱八路军作个翻译人员。

    樊营长与六个需要做手术的伤员，由老持客引着去了苏水村苏郎中家。樊营长在端着机枪向敌人冲锋的时候，左腿中了一枪，子弹留在大腿里。当时，他向于婷要了纱布自己迅速缠住了，没让大家看出来。部队现在还不知转移到什么地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部队，耽误时间长了就会发炎，这条腿就保不住了，他决定做了手术后再走。他让于婷也跟着到苏郎中家，跟方医生学习做手术。

    四天后，樊营长与伤员们离开苏水村时，对于婷说：“小于，皂角岭游击队确实需要一个卫生员，你就留下来吧！我们来时，刘团长也给我说了这个意思。这是抗日斗争的需要，希望你能服从组织安排。”几年来，于婷与全营指战员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突然让她离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一时确实难以接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樊营长的眼圈也发红了，他也舍不得让这个可爱的孩子离开啊！他尽力克制了自己的感情，温和地说：“小于啊，皂角岭游击队也是咱们党领导下的一支地方武装力量。这一段时间相处，你也看到了，游击队的同志们淳朴热诚，上下齐心，特别能战斗，他们肩负着抗日斗争的重要责任。你是一名共产党员，你要把党的思想宣传贯彻到游击队里。在这里，你会经受更强的锻炼，做出更大的贡献，会成长得更快！”老持客笑吟吟地对于婷说：“于护士长，留下来吧，我们一定像掌上明珠一样对待你。我们那些女队员，如果听说你留下了，恐怕要喜欢疯了！”于婷擦了擦眼泪，沉思了一会，对樊营长说：“既然这是组织安排，我就留在这里吧。”樊营长又对于婷说：“皂角岭游击队没有党组织，昨天我与张向光书记谈了，你的组织关系暂时放在下沅县委。”

    默默地，默默地望着樊营长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直到踮着脚尖再也看不见了。于婷向那看不见的背影挥了挥手，抹去汪汪泪水，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在阳光照耀着的布满荆棘的漫长山路上，于婷这个陕西姑娘，随着一边走一边哼着蒲剧的老持客，一步步地走出了新的战火征程、壮美人生。

    到将军寨营盘时，游击队已转移到天龙山大森林深处去了。茫茫林海，一时很难找到游击队，老持客便将于婷安置在赵寨主家。赵寨主没有女儿，对于婷像亲闺女一样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