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孩子们
德寿宫，位于临安皇城以北，原为宰相秦桧的旧第，因有望气之人称“有王气”，待秦桧亡故后就收归官有，改筑新宫。公元1162年，宋高宗赵构移居新宫，并改名“德寿宫”。之后，当朝皇帝宋孝宗为表孝敬，将德寿宫一再扩建，因地处南宋皇城大内的北侧，德寿宫也被称作“北内”，或“北宫”。 德寿宫宫殿规模宏大，建筑气象华盛，园林精致典雅，内设冷泉、飞来峰、聚远楼、浣溪、万岁桥、四面亭等景观，并有四季奇花异草以供赏玩。并凿有大龙池，引西湖水注之，名曰小西湖；又人工垒石为万岁山，以似西湖飞来峰。 南宋淳熙十六年，宋孝宗仿效宋高宗内禅退居德寿宫，并改名重华宫。此宫后又侍奉宪圣吴太后，寿成谢太后，先后改名为慈福宫，寿慈宫。 开禧元年，临安城一场大火，将德寿宫前殿烧毁，这里也就慢慢冷清了下来。 德寿宫西的浣纱亭，西湖水从亭前流过，周围树木葱茏，花草围绕，小桥流水，虽已是春暖花开，身处其中，依然是清爽异常，早晨和傍晚，甚至有几分悄怆幽邃，凄寒入骨。 大宋皇帝的嫔妃杨意坐在亭中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望着远处的湖水出神。从她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她似乎是心事重重。 她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夕阳照在亭中，洒下半亭温暖，杨意脸上半身金黄，一动不动。 “jiejie，天色不早，咱们赶紧回宫吧？” 一旁的翠竹低声催了起来。 二人都是后宫嫔妃，杨意是为贵仪，翠珠是美人，但是二人的身份却不一样，一个是杨桂芝的侄女，一个是杨桂芝的贴身侍女，一个是豪门千金，一个只是宫女，身份千差万别，天上地下。 就像现在，尽管同为后宫嫔妃，但翠珠仍然是小心翼翼，对杨意恭恭敬敬，就如奴仆对待主人一样。 看到杨意没有吭声，翠珠不自觉又催了起来。 “jiejie，太后病重，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太后杨桂芝病入膏肓，也就是这几天的光景。她虽然是后宫嫔妃，但主仆情深，天天都要过去照顾。今天陪杨意出来，已经是耽搁了太长的时间。 况且，皇帝从西北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她二人却不在宫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催什么，太后身边有的是人！再说了，太后一直昏迷不醒，咱们回去了又有个屁用！” 杨意看着翠珠，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翠珠再也不敢催促，只能在一旁坐下，看着亭外发愁。 皇帝戎马倥偬，cao劳国事，她还想着回去，等皇帝到了，给皇帝做一碗牛rou汤饼。 “翠珠，你才二十四，还是青春貌美。不像我，人老珠黄。不过，你也不要得意，用不了几年，你就和我一样，没人宠了。” 杨意忍不住说道，话语里却是满满的抱怨。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在宋代，确实已经不年轻，可以说是徐娘半老了。 翠珠不由得一怔。她看着杨意，陪着笑脸说道： “jiejie，陛下对你还是恩宠有加，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皇帝对所有妃嫔一视同仁，除了周秀娘，似乎不会对谁特意宠溺。也不知道杨意这话，是不是有意为之。 “你呀，整天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皇帝现在独宠周秀娘和贾似锦，那两个狐狸精嘴又甜，又会粘人。小心哪一天你被打入冷宫。到时候有你哭的！” 果然，杨意冷冷说了出来。 翠珠心头一惊，低头不语。 后宫嫔妃之中，周秀娘一儿一女，李惟名和贾似锦同样。只有自己和杨意，各自只生了一个女儿，而且皇帝来自己这里，似乎要少一些。 不过，皇帝对她不错，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又没犯什么错，皇帝为什么要把自己打入冷宫？ “jiejie，皇帝其实也挺难的。又要出去打仗，又要处理政事，还要和那些大臣们斗，年纪轻轻都有了白发。你就体谅点吧。” 要是放在以前，翠珠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但现在宫中呆得久了，久为人上，不自觉说话硬了许多。 “那么忙，还整天顾着沾花惹草？除了带兵打仗，他还想干什么？什么都不想！” 杨意眉毛一扬，眼中说不出的讥讽。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周秀娘的大哥是反贪司主事，李惟名的大哥是夏王，伯父是夏国公。贾似锦的兄弟不是从政就是从军。你我有什么？我杨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朝中，你就更是傻不愣登，从来不知道要什么！” 杨意口若悬河，翠珠听得目瞪口呆。 那个杨谷杨石，不就是什么勋贵吗，萧山还有御赐的别业，千亩钱粮。杨家还想要什么？ 她的家人，小门小户，皇帝赏赐的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这不就挺好吗？ “这里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地方够大，有山有水，亭阁楼台都有。到时候修葺一下，应该花费不了多少吧。” 杨意看着周围的假山殿宇，忽然问道： “你说，我要是想在这里读书写诗，修身养性，陛下会把这里赏给我吧。” “什么？” 翠珠惊愕地看着杨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德寿宫，自从这里成为皇家园林，这里曾经住过宋高宗、吴皇后、宋孝宗、谢皇后等，都是当朝最为显贵之人。 杨意不过一后宫嫔妃，连贵妃皇后都不是，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要皇帝把德寿宫赏赐给她？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真是怀念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杨意懒洋洋站起身来，莫名地一句感慨。 翠珠跟在她的身后，听到杨意的话语，不由得暗暗摇头。 身为皇帝后宫嫔妃，怎么能够出去纸醉金迷，整天花天酒地？这要是被皇帝听到了，还不生气。 赵竑心事重重出了慈宁宫，杨桂枝昏迷不醒，瘦的脱了相，就靠人参鹿茸等药物坠着。看来，杨桂枝的性命，只怕就在顷刻之间。 这让赵竑，莫名地有些唏嘘。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很恨杨桂枝的，现在看到杨桂枝行将就木，苍老憔悴，反而觉得有些空虚。 宰相薛极也是病入膏肓，可能和杨桂枝一样，支撑不了几天。这些人一个个地就要离去，让赵竑觉得，自己的恢复中原、开疆拓土，似乎没有了任何意义。 雄心壮志，王图霸业，没有了人欣赏，也是曲高和寡，寂寞地很！ “陛下，太后年事已高，古稀之年，天定之数。你就看开些吧。” 看赵竑情绪低沉，同行的周秀娘低声一句。 赵竑cao劳国事，常年在外，夫妻聚少离多，她原来很是有些失望。现在看赵竑两鬓似乎有了白发，心里又很是心疼。 虽然赵竑不能经常陪在身边，但从人品上来说，赵竑无可挑剔。 就冲着对杨桂枝有情有义，就已经是君子中的君子了。 “秀娘，我常年在外，家里面，全靠你了！” 不想让身边人太过担心，赵竑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杨桂枝虽然强势，但后宫之中一直相安无事，周秀娘无疑做了许多事情。 “陛下，我没什么，都老夫老妻了。不过，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你得多陪陪他们。还有，贤妃和杨贵仪那里，你得好好安慰一下。” 周秀娘轻声细语说道，小心观察赵竑的表情变化。 “陛下，你在孩子们心中，是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他们天天都盼着你回来，给他们讲外面的事情呢！” 翠珠在身后，赶紧加了一句。 她很是不希望，赵竑因为杨意的事情分心，甚至生气。 “翠竹，你给我做碗汤饼，多放点葱花，等一会让人送到御书房来。” 赵竑思索片刻，这才说道： “我这就去看看孩子们，让他们来书房吧。” 他的长子赵铨已经快八岁，其余的孩子两岁到五岁不等。孩子们都视他为一等一的大英雄，一回来就缠着他讲外面的事情，毫无芥蒂。 说起来，作为一个帝王，他或许称职。但作为一个父亲，长年在外，他实在是亏欠他的孩子们太多。 “赵铨、赵敏、赵锋、赵欢、赵铮、无疾，你们几个，谁能背出辛稼轩的《破阵子》来？” 御书房中，赵竑一个问题，所有的孩子都是举起手来，争先恐后。 得到赵竑的点名，赵竑的次子赵锋小脸通红，径直背了起来。 赵锋背完，赵竑笑容满面率先鼓掌，其他孩子也都是跟着鼓掌。 “无疾，你怎么刚才不举手呀？” 赵竑问起了四岁的外甥周无疾来。 周无疾，他的小舅子周安的遗腹子。因为没有了父亲，起名无疾，也是希望健健康康成长。 “姑父，我不会背。但是我刺枪术练得好！将来我还要学会骑马，进讲武堂，像霍去病一样，当一个纵横天下的大将军！” 周无疾红着脸蛋，鼓起勇气说道。 “好！周大将军，你要努力啊！” 赵竑哈哈大笑，许多不快，抛在了脑后。 “赵铨，你是所有弟弟meimei的榜样。你说说，你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竑笑容满面，问起了自己的大儿子。 “爹，我将来要做一个你那样的大英雄，为国为民，让天下所有人都敬仰！” “爹，我长大以后，也要嫁一个爹那样的大英雄！” 女儿赵敏接着哥哥赵铨，笑脸通红喊道。 赵竑又是哈哈大笑，摸了摸一对儿女的小脑袋。 “好好好！你们都有自己的志向，都是爹的好孩子！” “爹，你还是给我讲讲打仗的事情吧！我大宋西北战军，是怎么杀的鞑靼大军片甲不留的？” 赵铨小脸红彤彤，代表弟弟meimei们问道。 “怎么片甲不留？那都是我大宋的将士用流血牺牲换来的！” 赵竑神情变得严肃，大概整理了一下，开始讲了起来。 “陛下，孩子们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眼泪汪汪的？” 周平进了书房，诧异地问道。 他已经成家，但孩子太小，还不满岁，自然没法和赵铨这些大一些的玩在一起。 “讲了一些汉中大战的一些感人事迹，孩子们都很感动。就是这样。” 他本身就是教师，那些舍生忘死的战事经过他叙说，立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也难怪他的儿女们流泪了。 说起来有些残酷，他或许是一个好的老师，好的君王，但似乎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