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普通人
西城，林璇的私人宅邸中张起云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不停的端起面前石桌上摆放着的水，抿一小口后又放了回去。就这么持续了三轮，坐在张起云对面的林璇终于是说话了： “你是说，你想去城主府见城主，可你刚刚把城主的儿子给打了，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让我出面解决一下，是吗？” 张起云扭过头不敢直视林璇的双眼，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 “那个…你也别问为什么，但我必须去一趟……” “我怎么可能不问为什么？！”林璇拍桌而起，“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可是柳城城主的儿子啊！城主你明白吗？还是说你不懂这两个字的重量？那我告诉你你听好了：城主指的就是一城之主，是管理一个城池的人，是所管理的城池里的第一话事人！虽然现在柳城的城主有些名不副实，但就算如此凭‘城主’的名号就不是能随意招惹的！更何况现在还是特殊时期，你居然把人家儿子打了，你这不是扇他的脸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张起云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听得出林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那去城主府……” 林璇生气的说道：“还想着去城主府？城主不来杀你已经很不错了！你非要送货上门是吧？想找死是吧？” “可是这次我必须去啊。”张起云无奈的说到。 “你…”林璇指着张起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恼怒的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张起云把那个梦说了出来，捎带着把打柳明元的原因也说了一遍。 林璇听完终于是冷静了一点，思考了一下问道：“那印记呢？给我看看。” 张起云犹豫了一下，说道：“印记…没了。” “没了？”林璇皱眉看着满脸尴尬的张起云。 张起云解释道：“也不是没了，就是…看不到了。” “抬手我看看。”林璇拉住张起云的两只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两三遍，然后盯着张起云的脸看了半天，长叹一声，摸了摸张起云的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 “啊？”张起云不明白林璇为什么要道歉。 林璇说道：“教你生活了一年，我看到了你太多优点，却忽略了你太容易给自己压力的缺点。你肯定很想完成我说的任务吧？所以才会在上官芳她们受气时，为了提升好感度做出过激的行为，效果确实很好，她们已经承认你是朋友了。可你自己却跨不过‘自己是普通人’这道坎了，于是为了让自己觉得配得上她们，才做梦幻想出了这种剧情，对吧？” “当然不是！”张起云急忙反驳，“虽然我之前确实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感到遗憾，在见识过上官芳身为匙者的力量后，更是觉得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普通人的话语权。但在在我面对过柳明元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人的实力有多强并不是看他是不是匙者，而是要看他的胆识和智慧！不然人类作为大陆第一种族，靠的都是匙者的力量吗？人住的房屋，要吃的粮食都是匙者建的、种的吗？难道不是数量更多的普通人在做这些事吗？” “这……”林璇有些惊讶的看着张起云，“你以前不知道吗？” “诶？”张起云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林璇解释道：“如果不是人类中有着高阶匙者的存在，人类早就在漫长的历史中被其他种族灭绝了。而且一般城镇里的楼房和宅院就是匙者建造的啊，就比如说我的这个宅院，就是请了七个土系和木系匙者建造的。只有城里一些较为偏僻的地方，或者郊外一些没钱的人家才会让普通人建造。” “……诶？”张起云愣住了。 林璇继续说道：“至于粮食，虽然有普通人在种植，但也是先有木系匙者分析出种植规律和方法，然后才教给了普通人来种植。而且直到现在供应给上流人群的粮食还是匙者亲自种植的，因为匙者可以靠着对灵力的感应来适当调整种植时的方法，可以以此提升粮食的产量和质量，普通人种植的要么是自己吃，要么就是卖给那些底层群众。” “另外根据最近一次统计，大陆上普通人和匙者的比例约为四比六，只是很多匙者都无法突破凡阶所以无法cao纵灵力，但感知还是能做到的。也就是说在这个灵力为尊的世界里，普通人才是少数群体，他们只能找一些低级的、不稳定的工作勉强糊口，或者在荒郊野岭的某个地方建个小屋子，弄片粮田自给自足。哪怕是想到山上当土匪，普通人也只能因为什么都抢不到而饿死。如果有好的身材和长相倒是可以活的容易一点，毕竟可以靠美貌抱个大腿，但缺少灵力的滋润，那有个好样貌也只是奢望。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普通人连‘活下去’都很难，更别说话语权了。” “……”张起云沉默了，林璇的话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坚信的“只要努力就能做到一切”的观念，在这个所谓的灵力为尊的世界里居然是一种谎言。仔细想想，之前看过的类似这个世界的小说、漫画、电影里每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都不是普通人，只是“暂时比较弱小”的人，根本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能通过努力得到一切。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位面的普通人和匙者的比例中，居然是匙者占多数，自己一个普通人反倒成为了异类。 林璇看着低落的张起云，叹了口气说道：“总之，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下吧，城主那边我会去交涉的。不过就算城主原谅你了，你要是想去城主府也最好等一年之后再说吧。” “可……”张起云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璇挥手打断了。 林璇高声喝道：“来人，送起云去客房休息休息。” “是。”两个侍女应声前来，微笑着冲张起云比了个请的手势，“张少爷，这边请。” 张起云看了看两个侍女，很漂亮，她们也是匙者吗？ “凡阶中级。” 林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张起云听完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拖着脚步跟着两个侍女离开了。 只留下林璇站在院子里看着张起云落寞的背影，张嘴想安慰几句，可最后并没有说出来，转身去做前往城主府道歉的准备了。 夜，张起云平躺在一张床上，扭头看了看窗外，不知是不是因为挂着蚊帐的原因，今晚的月光看着都灰蒙蒙的。 “普通人…吗？” 张起云还在思考下午林璇说的话，虽然已经从打击中缓过来了一点，但心里还是十分别扭。明明自己现在作为一家拍卖会的首席拍卖师，已经是很多人仰望的存在，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却没有了“成功”的感觉？仅仅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是普通人吗？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张起云扯过薄被罩住了自己的头，可没过多久就因为闷热又掀开了。 “哈…哈…”张起云喘着热气，“该死的今天怎么这么热？” 张起云也没心情睡觉了，下床走到窗户边看着没有被遮挡的月亮，突然想起了曾经作为“世界第一大公司二少爷”时的风光生活，之前就是因为厌烦那样的生活才决定离家出走，却在被绑架、被饿晕之后又无比怀念那时候的生活，所以才会在被刘璇救下之后，为了重回那时的风光而拼命学习吸收林璇教授的东西，尽心尽力的完成每一个林璇安排的任务，最后终于又获得了类似的风光生活。 那时的自己很开心，不仅为成功开心，也为证明了就算只有自己也能成功而开心。 可今天下午听到林璇的那番话之后张起云才明白，自己有些太天真了，确实和林璇说的一样，还差的远呢。之前之所以会觉得成功了，是因为自己一直是按照生活了十四年的“只有普通人的世界”的思维方式在思考问题，但在这个以灵力为基础的世界里，自己这个“普通人”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实更大的原因要归功于林璇。 “居然还是因为别人……” 张起云紧握双手，压制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其实只是为了让一个身处异乡，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获得一丝归属感的安慰，和一种实现了“成功”这个愿望的自我欺骗罢了。 嗡—— “蚊子？”张起云想挥手驱赶，可无奈怎么赶那“嗡嗡”声都在耳边挥之不去。 “我就不信我连只蚊子都搞不定！”张起云开始疯狂的左右挥臂，像是在跳一只毫无美感的狂野舞蹈，可那“嗡嗡”声依然时远时近的在张起云耳边萦绕。 “啊啊啊啊啊！”张起云一通咆哮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无力的蹲在原地，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还不是一般都废物，是一个连蚊子都不如都废物！ 唰—— 一道白光从张起云头上撩过，“嗡嗡”声终于是停了下来。 “上官…芳？”张起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白光的形状，好像是上官芳的灵技白刃，但毕竟是余光看到的所以不敢肯定，而且都这个时间了上官芳来干什么？ 不过确实是上官芳，她略带嘲笑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会因为一只蚊子蹲在地上哭。” “要你管！”张起云急忙抹去了眼泪。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堵墙沉默了一会儿，张起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官芳会在这时找自己，可因为正在拼命压制眼泪又不好说话。 最终还是上官芳先说话了：“我今天下午听到你和林璇的谈话了。” 张起云浑身一颤，“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从你让他帮忙道歉开始。” 那不是一开始就在吗？张起云苦笑一声，如果上官芳是从那时开始听的话，那她肯定也听到自己接近她的目的了。 “你是来骂我的吧，毕竟我居心不良。” “骂你？呵，我才没那么闲”上官芳冷笑一声，“放心，我交朋友从不看对方的目的，只看他的人品和结果。虽然你开始确实居心不良，但我觉得你的人品还可以，至少‘交朋友’的心是真的，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目的而和你决裂。” “……谢谢。”张起云小声说到。 再次沉默。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次是张起云先说话了。 “就是想问一下，城主府你还想去吗？”上官芳问到。 张起云愣了一下，苦笑一声说道：“去送死吗？” “你就那么相信林璇说的？” “不然呢？”张起云无力的说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林璇给的。” “呵，林璇给的？”上官芳嗤笑一声说到，“你是说你从小努力到现在，一点成果都没有吗？” “怎么会？”张起云急忙反驳，“我至少学会了如何和人交流，还有一些日常的洗衣做饭…” “所以你的志向是当一名家庭主妇吗？！”上官芳怒喝到，“不要这么轻易就否定自己啊！” 张起云愣住了，他不明白上官芳为什么会生气，但还是嘴硬的说道：“我哪里否定自己了？” 上官芳继续问道：“那我问你，如果那时你没有问林璇，而是直接自己决定，你会不会去城主府？” 张起云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会啊。” “那你还犹豫什么？你就那么容易因为别人的观点改变吗？还是说你是在别人的cao纵下长起来的木偶？”上官芳冷声问到。 “……不是。”张起云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这不是必须否定的事吗？ “那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啊！”上官芳终于是出现在了窗口，在月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她紧盯着张起云说道：“你是‘普通人’没错，觉得自卑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个世界灵力为尊。可既然‘普通人’没有话语权，那就脱离‘普通人’的束缚不就好了吗？现在就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难道你要放弃？” “你说那个梦？”张起云低落的说到，“那不就只是个梦而已…” “你不相信自己吗？”上官芳问到。 张起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相信，只是林璇说……” “我问的是你！不是林璇！”上官芳不耐烦的打断了张起云的话，“再问你一遍：你不相信自己吗？” “我……”张起云张了张嘴，但没能回答出来，他的心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一边觉得林璇说的是对的，那只是个梦而已。另一边却无限期望着那个梦其实是真实的，因为那样就能脱离‘普通人’的束缚了。 “你的回答呢？”上官芳催促到。 张起云咬了咬牙，终于是抬起了头，看向上官芳，只觉得她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无比耀眼，仿佛就是一位为了拯救自己而特意下凡的仙女。 “我……要去！”张起云坚定的说到。 “很好，”上官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那就穿好衣服跟我来，小沫已经等很久了。” 张起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和小沫会帮你去城主府。”上官芳自信的说到。 “可门口的护卫…” “芳儿姐！”白小沫的声音突然从窗户的另一边传来，“护卫已经昏过去半天了，这次我留了手所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你这边…啊你怎么没穿衣服？！” 白小沫不小心看到了屋里蹲在地上的张起云，赶忙捂住了双眼，红着脸跑到一边去了。 张起云无奈的笑了笑，心道你们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闯过来，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嗯？你不觉得害羞吗？”张起云疑惑的看着盯了自己半天，但依旧一脸轻松的上官芳。 上官芳白了张起云一眼，“呵，你有什么好看的？” “啧啧，果然是因为是同性的原因吗？”张起云站起身笑着说到。 上官芳冷哼一声，说道：“确实，不过寻常女人可不会因为一只蚊子就哭。” “你…”张起云没想到上官芳也有口齿伶俐的时候，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算了，等我一分钟，我们就出发拜访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