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听曲
郑偿原以为为官多年的陈大江是个硬骨头,哪会这么容易低头。谁承想这边郑偿话音刚落,那边巴掌声就响起来了,声音清脆,丝毫不含糊。 周围本想趁机看热闹的众人,见陈大江如此干净利落便服了软,都是有些惊讶。一些颇有见地的嫖客并没有此番陈大江吃瘪太过于幸灾乐祸,反而对此人能屈能伸的处事风格颇为赞叹。 面对一个半大孩子,竟也能甘于受此屈辱,想来这陈大江已经是圆滑到了极致。 这一出,也是将郑偿弄得有些愣神。 只见陈大江嘴角还挂着血迹,面上却带着笑,滑稽而又诡异。 “郑公子,不知是否满意?” 郑偿眉头微皱,此番本想故技重施,好好难为一下这个陈大江,不过对方竟做得如此果决,反而让他没了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 郑偿感觉有些无趣,摆手道:“滚罢滚罢。” 陈大江满脸堆笑,再度谢过郑偿,便一路退开,下楼离去。 张永安受父亲熏陶,心思较同龄人更为深沉,内心总觉着此事不太对劲,便凑到郑偿身边好意提醒。 不过郑偿终归还是个孩子心性,只觉着今天让陈二河父子二人吃了亏,算是为东市长了脸,如此一想,倒也不错。 萧妈见此事揭过,便招呼看热闹的众人做些“正事”,不多时,便又恢复了之前氛围。 “哟,郑公子,今儿当真是威风极了,让陈大江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出丑,也是难得一见。” 听萧妈奉承话,郑偿也是十分受用,面上却故作平静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而已,不算什么。” 郑偿这点小心思,人精似的萧妈看得仔细,也不点破,只捂嘴笑道:“是了是了,两位公子先进厢房罢,姑娘马上便到,包你满意。” 萧妈在万风楼经营多年,察言观色细致入微,常来的客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心里早有了谱,如郑偿这般每次来此只为听曲儿的,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郑偿对萧妈眼光也颇为放心,没再作交代,便领上张永安进了厢房。 进了屋,郑偿直接一屁股坐在茶桌边上的凳子上,而张永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默站在门边。 郑偿见张永安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他还在揣摩刚才之事,连着叫了三声,张永安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 郑偿一撇嘴,道:“张永安,你是叫小爷伺候你端茶倒水么?” 张永安一怔,随即赶忙喊来伙计,交代一番,让其换壶好茶。刚才之事,那伙计也是全然看在眼里,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便送来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顺手还提了一盘新鲜瓜果,一时间房内果香四溢。 郑偿也不客气,抓起一颗香梨,囫囵个儿三两下便吞了下去,张永安也是一整天水米未进,见郑偿吃得汁水四溅,也不再多想,扯一根黄瓜也埋头啃了起来。 房门再次被推开,两人吃得专心,哪个都没留意到来人。 “呵呵,郑公子,没填饱肚子便来了么?怎吃得如此狼狈?” 一阵入骨媚笑传来,两人才停了手中动作,抬头一看,却是万风楼卖艺的头牌锦佩儿。 这锦佩儿在整个长安城都是声名远播。几年前,有一屡试不中的潦倒书生,上元节当天,心灰意冷地在街头饮酒。昏昏沉沉间,待日落西山后,长安城一改往日入夜冷清景象,一时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书生感叹于这繁华景象,当即站在便桥上作诗一首,偏巧锦佩儿所乘花船行径此处,听了个仔细。 锦佩儿将这首诗赋了曲,在上元花会上,娓娓唱来,宛若,助其夺了长安数十家青楼花魁之首。由此,锦佩儿的唱功便可见一斑。 郑偿见是她,也是颇为满意,袖口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口中还有未完全吞下,含糊不清道:“这不是急着听佩儿姑娘唱的新曲儿么,往日如何都碰不到面,今儿我俩便听个够。” 张永安来万风楼次数也不算少,不过每次都是跟着郑偿来的,这锦佩儿在他却是头回见到,不由眼前一亮,听郑偿夸赞,也连连点头附和。
锦佩儿闻言,捂嘴咯咯笑道:“油嘴滑舌,奴家爱听。不过,今儿不是佩儿独自来的。” “哦?”郑偿微微惊讶,锦佩儿精通乐理,各种弦器样样精通,唱曲儿时从来一人足够,如今带上旁人却是头一遭。 郑偿脖子伸得老高,向锦佩儿身后看去,却未见旁人。 锦佩儿笑道:“meimei才从坤德坊过来,害羞得很,我叫她进来。” 说罢,锦佩儿转身便出了屋,在门边忙乎了半天,才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这小姑娘扎着两个丸子头,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手中还抱着个如她一般高的琵琶,脸上满是不情愿,小嘴撅得老高。 郑偿见这姑娘与自己年龄相仿,又听说是坤德坊送来的,便有些好奇,问道:“你这丫头,好端端不在坤德坊做那良家子,跑来这风月地作甚?” 本来小姑娘只自顾自生着闷气,听到郑偿问话,便红了眼眶,泪珠滴溜溜直转,却始终忍着没滴落下来。 锦佩儿对这年纪颇小的meimei也是打心眼里心疼,嗔怪地白了郑偿一眼,埋怨:“刚还夸你会说话,却是看走了眼,竟如此没有眼光。” 郑偿被锦佩儿怼得一窒,却也哑口无言。若是换做别人,向来不亏嘴的郑偿怕是当真要与对方理论理论。 锦佩儿也不管两人,半弯下身子便擦拭小姑娘眼角的泪珠,将小姑娘手中的琵琶取下立在门边,轻声安慰着。 小姑娘原本还能控制情绪,但被锦佩儿这温柔举动一激,反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眼看着便是劝不住了。 郑偿和张永安颇为无语,本是满心欢喜来听曲儿的,没成想曲儿没听成,反而落得一身埋怨。即便郁闷,两人也不敢出声,一是怕锦佩儿气恼离开,二是怕再说错些什么,这小姑娘哭得更甚,曲儿更甚听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