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丝线暗中藏 众人聚一堂(六)
“冬子,你今天是不是又逃课了!孙老师刚才让小娟来传话,说他晚上要来家访,你就等着被你爹收拾吧!”何冬耳边传来母亲的责骂声,他低头去查看自己,伸出双手时发现,自己的身形已是退回到了儿时的八、九岁,身上穿着并不合体的校服,衣袖裤脚处已被磨坏,起了毛边,而且上面黑忽忽、脏兮兮的,不知是在那粘染的各种污物的集合。“上课没意思,我去山里给爹找治风湿的草药去了!”何冬本并没打算回话,他猜想这眼前一切,就只是“幻梦”造出来的境象,自己权就当小电影看看便是了,可谁知,他口中竟是嘟囔着回了一句!此时母亲已来到了身边,虽是粗衣麻布,那浓密的黑发挽起束在脑后,面容却仍是年轻亮丽,岁月似乎忘了光顾眼前的这个女子,而这也正是何冬记忆中母亲最美好的摸样,看见儿子身上的泥泞和裸露在外手脚的擦伤,母亲即心疼又恼火,“你爹的病,会找医生看的,他整天拖着病腿四处赚钱养家、供你上学,现在你不好好读书,你爹他会高兴吗?”,何冬呆呆看着眼前的母亲,自从他离家出门闯荡社会后,已经许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母亲那苍老疲惫的模样,在他印象中竟然有些淡了,而眼前这年轻亮丽的母亲形象,反到变得更加具体和真实了,“你这皮孩子,怎么这样看着我!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老师来了,就你这个脏样,我想帮你撒谎都没办法!”。母亲转身便又去忙活了,何冬则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这才有机会去打量,这所他从小长大的房屋。房间正中央摆放的那张木制八仙桌,是一家人每天吃饭,聊天,自己做功课,母亲做手工的地方,这是父亲亲手制做的,他的木工活手艺在周围村中那是数一数二的,何冬走近前垫起脚去查看,上面歪歪斜斜用小刀刻着一行字:长大要当大官,赚大钱,住大房子,何冬用手抚摸着那些字迹,忍不住差点笑出了声;他抬起头,看到了房梁上那一排飞羽小箭,那是用父亲给他做的一把木制小弓射上去的,就这把小弓,制做的那叫一个精细,挑选的上好木料,弓把、弓身弯曲的角度握在小何冬的手中,刚刚正好,弓身上还细心的雕刻了一些走兽飞禽的暗纹,在桐油浸过后,小弓变得更加油润,趁手,弓弦则是用小牛的牛筋制成,担心小何冬力气小拉不动,父亲还耐心的将牛筋在粗皮上一点点磨细。拿着这把弓的小何冬,可把周围村里的小男孩们给羡慕死了,时常簇拥着他,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在村野林地间,杀出杀进,而村中的那些猫狗鸡鸭也就此倒了大霉,后来这把小弓去那里了?何冬在努力回忆着,这时,门外传来了父亲那熟悉的脚步与咳嗽声,何冬一喜,忙着向门口跑去,全忘了自己一会儿可能会因为逃课的事情,被父亲教训。才跑到门口,何冬只觉眼前一花,脚下似乎是被门槛给绊一下,整个人便向前扑到下去,可还没等摔到地上,何冬就觉得自己扑靠在了一个并不宽厚,但却十分温暖的男人背上。耳边传来的电闪雷鸣的暴雨声,雨衣紧贴在身背后,冰冷潮闷,噼噼啪啪的雨点不停击打在上面,何冬只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眼睛沉得睁不开,口舌干燥的也像要冒出火来,爬在背上的何冬,隐隐听到的是父亲熟悉的喘息声,很是急促,像是正在忙着赶路,何冬只觉得困,便又沉沉睡去。“医生,抽我的吧!”何冬被医院里明亮的顶灯给晃醒,他努力睁开眼睛,去找寻说话的父亲的位置,父亲背对着自己,应该是正在与医生进行着沟通,“有可能是脑膜炎,先验血,你也去验一个去,如果小孩有贫血症状,可能有输血需要,做好准备!”。何冬觉得脑袋不再那么沉了,脑门上清凉湿润,很是舒服,有人用手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鼓励,何冬的直觉是父亲在自己身旁,他想睁开眼睛去确认一下,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办到,只能作罢,在那轻轻的拍抚中,安然又睡了过去。轻轻的抽泣声,将何冬从睡梦中唤醒,他抬眼看向四周,发现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而声音是从父母的房中传来的,“你既然早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那为何还要一直对他这样好?”母亲的声音如细丝般隐隐传来,然而并没有马上等来回应,而是长时间的一阵沉默,“小冬自小就是我养大的呀,我就是他的父亲,我应该对他要负责!”父亲低沉着声音说道,何冬震惊于自己刚刚听到的对话,连忙钻出被窝,凑到门口去细听,他没有发觉,他现在的身形早已是不孩童时,而是一个青年的模样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母亲问,“小冬八岁那年的那次高烧不退,我带他连夜去县医院,当时医生说可能要输血,让验血,后来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小冬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父亲的声音想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验血结果出来后,医生说小冬的血型很稀有,是叫什么Rh阴性血,还说是什么‘熊猫血’!”父亲顿了顿,“而我的血型是O型,你生小冬时,我知道了你的血型是A型!”,又是一阵沉默,母亲已经停止了抽泣,她低声问,“那你怎么不问,孩子是谁的?”,“不用问,我也能猜到!”父亲紧接着又说,“只要是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父亲又加了句,母亲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与惊愕,“你能猜到?是谁?”,停了一会儿,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那几年来村里支教的,那个吕老师!”,“天啊!”母亲一声轻呼,随即便是更大声的哭泣声,父亲似乎被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忙着安慰道,“你们当时会在一起很正常呀,男才女貌的,让我们那些小年轻都很羡慕,但他总归是城里人,而且有大好前程要奔,害怕被这个小山村捆住了手脚,最后偷偷跑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知道你从小心气就高,并不愿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若不是出了这事,你又怎么会肯嫁给我!”母亲一边哭泣,一边不停摇头,也不知是不想重提此事,还是对父亲所说情形不予认同。何冬愣住了,早已忘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他猛然把门推开,冲着背身面对自己的父亲就冲了过去,大声呼呵道:“你们骗人,你们骗人!”,而此时,父亲还在说着什么,母亲也还是在掩面哭泣着,似乎对于何冬的这番愤怒并未有作任何的察觉。何冬怒气冲冲的奔到他们面前,想要出声质问,却发现自己穿身而过父亲的背影,而母亲的身影也在此时,如烟雾般慢慢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