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并不痛快的了结
泥泞的地面，湿滑的草径，被枯枝败叶和碳化物覆盖的沼泽，其浓郁的腐灼味道本身就是一种掩护。 几分钟前，猎人们还能将走投无路的泥鱼龙团团包围，本是万无一失的狩猎技巧，却还是让这头狡猾的怪物钻了空子。它的身体比猎人们想象的还要难以捕捉，当莫桑利用鳞甲打算骑上泥鱼龙的背脊的时候，它那润泽的皮肤竟让人站不住脚跟。 南边的空隙由罗兰来补充，可她太过专注于狩猎，以至于没能注意到手臂被淤泥感染的伤口。在泥鱼龙的两腮附近排布有非常尖锐的倒刺，这种倒刺虽然不具备毒性，但抓取力度大概是棕熊舌头的十倍不止。 罗兰在击溃怪物左翼和背部的鱼鳍的同时，也遭到了泥鱼龙自身附带的倒刺的袭击，当罗兰再想挥舞双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相当迟缓了。 这种怪物的身上究竟藏有多少种天然的“武器”？ 泥鱼龙自幼年期开始，饮食习惯就非常的奇特，因为泥鱼保湿的需求和领地保护欲望的驱使，使得它们不会在离开自己领地范围的地方停留太长时间。 泥鱼龙会将卵排在其他大型动物的尸体内，在确保温度适宜之后便会急于返回沼泽，而泥鱼龙幼崽则会在尸体中逐渐成长，直到成长为幼体，开始出现进食道一类的器官之后，便会啃食尸体内部腐化或者尚未腐化的内脏，这也是成年泥鱼龙仍然喜食内脏的原因。 而为了确保幼崽能够长时间吸附于尸体内部，泥鱼龙进化出了坚硬的倒刺和能够部分折叠的骨骼。 这实在是很难缠。 白山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直接无视罗兰的困境，打算先发制人，然而算盘没在心里打好，手中的箭矢已经迫不及待脱离了弓弦。六枚羽箭沿着不同的弹道准确击中了泥鱼龙的右肋，突如其来的疼痛惹来了怪物的愤怒，但它仍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准了罗兰方向的突破口，一瞬间腾跃而起。 它的双足竟在半空中折叠，使得它不但飞跃了罗兰的头顶，距离也大大增加，已经超出白山的射击范围了。 随着一丛巨大的泥花溅起，泥鱼龙再一次消失不见。 “该死！” 白山有些恼怒，他的自尊不容许自己放跑这头怪物两次！然而它还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就在刚才，现在，猎人们再一次失去了泥鱼龙的位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莫桑摆着一脸狼狈的模样，但他此刻可比白山更加冷静。 “我们必须换一个思路。” “与其我们主动出击，不如找一个定点埋伏，当它出现的时候，打它个措手不及，这样至少比在沼泽地里瞎晃悠要有用得多。” “别傻了！你不知道这片沼泽究竟有多大吗？” “你认为呢？白山？是继续追击，还是守株待兔。” “白山？” 白山似乎没有心思理会两人的争辩，他的眼神一直盯着之前食草龙尸体的地方发呆，看上去似乎略有所思。 “白山！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头食草龙尸体内的内脏，究竟是被谁吃掉的。”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头泥鱼龙！” “不对。” 白山摇了摇头。 “我仔细检查过那具尸体，伤口周边没有残留到淤泥和唾液的痕迹，这说明它的内脏是从内部消失的，泥鱼龙只是将它开膛破肚，仅此而已。” “还有，刚才我们登上岩台的时候，那家伙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什么停下来向我们还击？就好像刻意在隐藏着什么，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身体把我们给顶下沼泽地。” 白山侧眼瞟了瞟不远处的石台，眼睛里突然充斥着兴奋的光。 “那上边一定藏了什么东西！” 泥鱼龙正沿着西方的河道前进。猎人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它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但它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入侵者，就和之前那场火雨一样。 在泥鱼龙的记忆里，它看到了漫天的火星坠落，在自己的地盘上掀起熊熊烈焰，而它自己竟然无力反抗，无力反抗那样的庞然巨物，在面对领土争夺的战争中，泥鱼龙从未退缩，但那一次，它逃走了，因为对它而言，死亡只是后话，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自己去保护。 突然，泥鱼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触电般止不住一阵抖动，而它浑浊的瞳孔也在一瞬间变得清澈透明，没有顾惜身后的一片栖身之地，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来过的方向游去。 “你确定这样有用吗？白山……” “相信我，罗兰，天呐！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猜测是对的，你看！它一定会立刻回到这里，它没得选择！”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莫桑，如果不将它除掉，空着手去见第五期团的前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嘘！它来了！” 一大股泥浆冲流爆出水面，将所有的浮藻和周围的泥泞全部搅和得乱七八糟，还没有看到过哪头泥鱼龙会对自己的领地这样乱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真的非常愤怒……这种愤怒甚至超过了它对伤痛的感受，以至于身上的泥浆还没有包裹完成，就急忙出现在猎人面前。 泥雨中慢慢走出的巨大身影，带着沉重的鼻息和水雾现身在猎具之下。它的注意力并不在猎人身上，而在猎人身后，翻滚在泥浆里的泥鱼龙幼崽身上。 “那些内脏其实就是给这些幼崽准备的，恐怕这些幼崽在十天前刚刚完成蜕皮，还没来得及适应沼泽的环境，就因为火山石的到来而不得不离开食草龙尸体，回到成年泥鱼龙的身边。” “现在你要怎么做？大家伙？是要与我们决战！还是要等我杀了你的孩子之后，再逼你跟我们打？！” “吼！” 泥鱼龙第一次冲着猎人发出了吼叫，但它的声音却不像猎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刺耳，反而显得沙哑又疲惫。 “我已经听够了！” 白山架起了弓箭。 “拿命来！” 羽箭迸射而出，罗兰和莫桑同时跳出白山的背后，箭矢迷离了泥鱼龙的视野，它不得不侧身利用鳞片作为保护，但由于少了一张鳍的缘故，泥鱼龙的身体已经有些不稳，当它转身的时候，脚下的步伐竟然带动身体往上侧去半分，箭雨奔流而下，刺破了光秃秃的泥鱼龙左肋。 莫桑的铁锤随后而至，巨大的冲击直直砸中了泥鱼龙的右脑，猎人很明显的听到一阵破碎的声音，泥鱼龙的部分头骨已经粉碎了。然而攻势尚未结束，罗兰踩上莫桑的肩膀，对准泥鱼龙的眼睛奋力一刀，直接斩破了瞳膜，将它的眼珠从脑袋上硬生生摘了下来。 泥鱼龙刚想反抗，白山的箭矢却让它应接不暇，不论是散射还是集射，威胁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少了一只眼睛的泥鱼龙显得更加疲于应付了。 但是它仍在前进，它唯一剩下的眼睛死盯着猎人身后的幼崽，当它想要掠过莫桑的时候，铁锤毫不留情的照准怪物的软腹会心一击。 这一下将泥鱼龙彻底掀翻在地，还没等它调动剩下的鱼鳍翻身，一大片箭雨出现在了它的视线之中。 它知道，自己完了。 数十支羽箭将泥鱼龙的身体当做rou靶子刺得血rou模糊，白山用上了自己背囊里所有的箭矢，看样子威力不小。泥鱼龙没有做出最后的挣扎，它已经彻底断气了。 “为什么它这样不堪一击？” 莫桑不敢相信，在正面交战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这样轻易的放倒一头成年的泥鱼龙。 “是有些奇怪。” 罗兰和白山上前检索泥鱼龙的尸体，而解剖素材的工作就交给莫桑了。 然而当莫桑抽出剖刀解剖泥鱼龙的下颚的时候，他的左手摸到了某些冰凉粘稠的液体，看上去呈现出暗红色的色泽，味道也不是淤泥的味道。这是……血？ “不会吧……” 白山和罗兰同时聚拢带莫桑身边，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穿透额骨的窟窿和隐藏在泥土之下的琐碎的烧焦rou沫。这头泥鱼龙在遇见猎人之前就已经遭受了重创，它非常不幸的被火山石击中，而岩浆烧毁了它的咽喉和食道。 所以它并非不进食，是根本不能够进食，它的嘶吼沙哑而无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一声究竟费了它多大的精力又让它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泥鱼龙在受伤后，仍然选择将幼崽带回领地，而这些幼崽，同样也成为了它不得不与猎人拼死一战的理由。 “我们做了什么……” 罗兰的双手有些颤抖，而一旁默不作声的莫桑也显得非常不安，倒是白山，摆出了和以前一样冷峻的神情。 “结束了。” “我要把它的素材带去第五期团的营地，为白金寻求保护。” “我们放过它的幼崽，继续前进，忘了今天的不愉快吧，有些时候，只有这种卑鄙的手段，才能达成我们期望的目标。” “它为了自己的孩子与我们决战，而我，则是为了找到我的弟弟。” “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那也只有一点。” “它死了，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