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痕
有句老话说得好——消息没长腿，却跑的和风一样快。 子爵独子身承圣恩明明是昨天的事，到了今天，整个阿雅克镇就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预计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全柯西岛都会听说这个消息。 镇子东头的酒馆里早已人满为患，走南闯北的行商、无所事事的帮闲和心怀叵测的探子们占据了这里。铜币化作麦酒，银币变成黑啤，光凭低头小声而快速地窃窃私语，他们就能在酒馆里喝上一天。不用说，内容都是有关圣恩的事儿。 不过，这些人也就只能互相传传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在所有圣光普照下的教区里，上一个领受圣恩的人，已经在二百二十年前和他的整个家族一起化作尘埃。知道究竟什么是圣恩的，如今镇上恐怕只有卞福如主教一人而已。 很快，这个数字就会大大增加，很快。 阿雅克庄园书房内，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非常庄重地坐在一起。 “我的孩子。”主教和颜悦色地看着查尔斯，“你很幸运，也很不幸。为了拯救你的生命，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主教侧头看了一眼弗瑞子爵，目光中既有嘉许，亦有责备。 他继续说道：“你的父亲，为你向教会求取了圣恩，所以，你才能从这场瘟疫中幸存下来。” 他没有料到，男孩的回答一点也不像一个年方五岁的孩子。 “感谢您拯救了我的生命，主教大人。”查尔斯从椅子上跳下来，行了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如果您能明示，我波拿马家需要为此付出何等的代价，我将终生铭记您的大恩。” “查尔斯！不得无礼。”弗瑞子爵呵斥道。 主教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子爵。 “聪明是件好事，查尔斯。”主教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这会帮助你们更容易撑过艰难的岁月。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有句俗话，叫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圣恩也是如此，圣恩更该如此。” 查尔斯点点头：“我听懂了，所以，艰难的岁月？主教大人？” 主教并没有直接回答男孩的问题。 “查尔斯，我希望你能明白，当今世上，几乎所有的贵族，都需要得到教会的支持，才能以一个合理的代价，向王室寻求庇护。” 主教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看这男孩需要多久才能领悟其中含义。 谁知仅仅片刻之后，男孩便开口了。 “我明白了，主教大人，王室打不过教会，对吗？” 此言一出，弗瑞子爵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主教则表情微妙，看不出他到底是想发笑，抑或是想发怒。 子爵终于喘匀了气，压低声音怒道：“查尔斯，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 主教则双眼发亮：“无妨，这孩子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他决定不再试探这孩子的资质。 “许多贵族家系的先祖曾经为教会立下了不菲的功绩。这份功绩当时没有被立刻支取，作为交换，教会以背后支持的方式，为他们从王室手中争取一定的利益。这些功绩，便被称之为圣恩。 “而现在，为了拯救你的生命，你的父亲支取了这些功绩，为你换取了一份凡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礼物，但同时也失去了教会的支持。从今以后，无论王室想要对波拿马家做些什么，教会都不再具有伸出援手的理由。” 男孩沉默片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主教的暗示。 “主教大人，您刚才说，波拿马家的先祖曾经为教会立下功绩。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再次为教会立下功绩？以此为家族赢得庇护？” 弗瑞子爵紧张的视线不停地在儿子和主教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主教并没有直接回答男孩的问题。 “孩子，我现在要教你一个技巧。首先，你来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你眼前的那本书打开？” 查尔斯眨眨眼睛：“已经打开了，主教大人。” 主教吃惊地站了起来，这还是他成为主教后头一次如此失态。 男孩无辜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主教不由自主地问道。 主教热切的目光有些吓到了男孩，他嗫嚅着说：“我昨天晚上注册……我的意思是说，我昨天晚上发现，可以用手指在这本书上写字，所以我随手写了几个字，再然后，这本书就可以打开了。” “你会写字？可你才五岁！”主教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了。 “您应该说，我已经五岁了。”查尔斯一本正经地纠正对方的说法，“一名不会读写的贵族，是对自己家名最大的侮辱。” 主教有些不大自在地重新坐了下来，对弗瑞子爵说道：“子爵阁下，我以为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子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主教大人，我可一直都把您当做最亲近的朋友看待。” 主教皱了皱眉头：“是吗？可您昨天刚刚用谎言欺骗了我，让我为您伤透了心。” “这……绝无此事！”子爵极力否认道，“我从来不会欺骗朋友，尤其是像您这样忠谨仁厚的老朋友。” 主教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可您昨天亲口对我说，查尔斯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事实上呢？他哪里是聪明，他根本就是个天才！” 弗瑞子爵不禁莞尔：“我认罪！主教大人！求求您大发慈悲，饶恕我这一回。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欺骗您了。”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重新把目光投向查尔斯。 “那么，查尔斯。既然你已经打开了这本书，我相信你可以看到，又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图形。” 男孩点了点头：“是的，主教大人。除了前两个以外，它们全都是灰色的，我无论做什么它们都没有反应。” “很好。”卞福如主教终于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那么，让我来教导你，圣恩赐予你的能力——你身上这道圣痕的效用和名称是什么。” 男孩想要伸手去取书桌上的纸笔，却被主教拦了下来。 “只记心间，不付文字。” 查尔斯乖巧地应了一声，开始毕恭毕敬地聆听主教的传授。 傍晚时分，天边霞光尚存，主教的马车载着一干人等驶出了庄园。 与他一同离开庄园的，还有一道圣痕的名称—— 守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