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夜（4）

    探险家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作为王国最伟大的探险家，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像一条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与其成为被上族人剥削的奴隶，他宁可在抗争中死去。可是他的力气已经不多了，闭上眼睛似乎就已经可以看到死神的镰刀高悬在他的头顶。他虚弱地睁开眼睛，却听到一声啼哭。

    又有新的祭品了吗？真是可怜的孩子。探险家默默地想着，这样的事情太多见了，他早已习惯麻木，也不愿过多去关心那个孩子的命运。

    “这是天使！”“天哪，神明的孩子！”嘈杂的声音让探险家心烦意乱，他起身看去，却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是一个女孩。正常来说下族人生下的孩子一般都是没有魔法的，因此也不会有什么异象，一切都很普通。只是这个孩子生下的那一刻，她的身上竟然带着一缕神圣的光晕，更神奇的是她的背后竟然是一双翅膀，洁白的羽翼微微颤动着，好似在欢迎新生命的到来。这是神迹吗？

    那个孩子的母亲原本麻木的眼中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伴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色彩。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踉跄地跑到探险家身边，把他拉到一旁说：“你是外面世界来的勇士，求求你，这个孩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想她被用来祭祀，求求你救她出去。”

    探险家看向那个母亲的眼神，绝望中又透出一股强烈的意志，如三冬严寒中的一缕火苗，显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看着那个孩子，又看了看守卫，咬了咬牙，拉起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地牢口跑去。镣铐清脆的锁链声回荡在地牢里，每一步都让他胆战心惊。也许是料定了卑贱愚昧的下族人不会反抗逃跑，地牢的守卫竟出奇地宽松，仅有的几个上族人竟然喝的酩酊大醉，根本没有理会出逃的三人。就这样他们顺利地偷走了地牢的钥匙，离开了地牢，却不知何去何从，只能躲藏在太阳国的一片树林中。

    在这片树林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时间飞速地流逝，母亲的身体率先出现了问题。常年的营养不良和不见天日让她力不从心，在逃出地牢后那个母亲便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她临死前见那孩子托付给了探险家，死死地握着他的手渴求道：“听说上族那些魔法师都有自己的名字，你帮我的女儿起个名字吧。”言语间竟是江海般的温柔缱绻，再也看不出丝毫的麻木。

    探险家抱着女婴，思考着他这三十年里学会的所有词汇：“在拉丁文里，若娜是太阳的意思，就叫她若娜吧。黑暗终将退去，黎明总会到来。”说罢却没有听到那母亲的回应，原来她早已咽下最后一口气，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满身的伤口，探险家沉默了，其实这么严重的伤口早在她逃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死了，可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孩子若娜。这个宛如天使降临人间一般的孩子点醒了一个麻木的母亲，也重新唤起了探险家心中那名为勇气和守护的火焰，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未来这个女孩将会成为神明国度的一粒火种，迸发出燎原之势，扫净世间的黑暗，唤醒更多的无知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探险家此刻面临着的问题容不得他多想。来不及感慨，草草地埋葬了孩子的母亲，探险家继续跑进了深山，他知道，如果被那些上族人看到，他们一定会被抓住，女孩也将成为祭品。没有魔法的人在魔法师面前怎么可能有反抗之力？

    东躲XZ了两天，时间的痕迹越发明显，女孩已经长大了，她到了八九岁的年纪，也是初通人事的年龄。

    这个年纪本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听从父母的教导，开始信仰神明，可若娜却对这个国度荒诞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与怀疑。探险家带着她躲藏在深山中，时而两人去城市里偷一些生活物资。若娜见到的景象让她对这个所谓的神明之国更为不解。她时常能看到那些神情麻木的人跪在地上，好似虔诚地祭拜着神明；也见过上族人口中神明恩赐的献祭仪式，那一个个被献祭的婴儿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可是，她才九岁的年龄，阅历事实上才两天，虽然因为太阳国的时间流逝远远快过外面，这里的人也会更快地适应学习这个世界，可是她还是不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在人们口中万能的神明没有帮助过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比如她的母亲，不理解为什么同为人类，上族人会毫无顾虑地剥夺下族人的生命、自由。在她眼中的太阳国不是由那遍地的黄金和华丽的楼阁组成的，而是由那些大街上被人肆意辱骂虐待的下族人以及高高在上的上族人组成的。

    从好奇到不解，再从不解到愤怒，虚无缥缈的神明占据了太阳国的一切，而人类却愚蠢地向他们祈祷。

    她问探险家：“你说，这些人在双手交叉下跪祈祷的时候，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他们又是否真的相信神明，还是只是为自己的愚昧找一个借口罢了？”

    探险家笑了，他在若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的少年意气，那样的悲天悯人，以及那样的敢于同世界宣战的勇气。他知道是时候带她离开这里了，如果让若娜一辈子呆在太阳国，她终将被这里的人所同化，变得麻木、愚昧。她必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那万家灯火，那月升日暮；看看那星河浩瀚，那森林和大海，那被太阳国称为凡间的世界。

    ......

    就这样，探险家带着若娜离开了太阳国，只是时间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如今的探险家已经白发苍苍，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此去半生，独属于他的只剩下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知识和智慧，便是连勇气和热情也在不知不觉间丢失了。反观若娜，正是豆蔻年华，时间法则似乎并没有作用在她的身上，只有探险家知道，几天前这个少女还只是一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