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谢氏美玉终难全
许群玉回府一事暂且不提,却说车辇之上,自幼相交的姜原、谢琨二人,也是各有肚肠。 车铃珰珰,熏香送风。 良久良久之后,还是由姜原先开了口。 “此事到此为止,至于江钟彦,你不必去查了。”姜原话犹未尽,但听谢琨道:“殿下,咱们两个认识,有多少年了?” 姜原沉默着,谢琨继续说道:“九年了,自我六岁那年到你身边服侍起,到现在,已有九年了,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个子还不如你院里的那株梅树高。殿下待我至诚,我报之以琼瑶,有什么话,是殿下不能说给我听的呢?” 姜原依旧沉默。 “符宝郎名义上是个闲职,只掌用宫内符玺,实际上却很紧要,一来亲近君王,二来权力不小,极易滋生贪腐,这样的位子,让徐家把控,终归不妥,殿下,是也不是?” 姜原知道他猜到了,终于开口:“宋含章的事,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同样的问题,弘文馆闹剧散场时,他问过一次,姜原答过一次,但那次说的是,‘我不曾过问’而今再度提起,姜原再答一次,说得是‘什么也没有做过。’ 谢琨抿起嘴,神色宁静。 “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说起,殿下,希望你明白,我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只是希望,朋友也能同样信任我。” 说话间,马车呲得一声停下了,那两匹骏马抬脚踢踏,摆动马头,时而发出‘嗤嗤’的响声,仿佛在催促车上的人速速下来。 谢琨冲姜原点了点头,似乎心领神会,继而他站起身来,下了车,姜原撩起窗帷,对谢琨说道:“与伯父说起此事,要慎而又慎。” “我省得。” 他又颔首,姜原只是略低眼眉,便放下了窗帷,赵子在前头一领缰绳,马儿嘚嘚两下,往前了。 谢府大门紧闭,角门半开着,有几个仆役正在门后头闲谈天。 “今天下朝回来,老爷的面色真不好看。”捋着须子的这个仆厮说着。 另一个戴高帽的跟着道:“谁说不是,这两天小郎君和老爷吵了几回了,你们有谁知道在吵什么呢。” “好像是为了小郎君的那个玩伴吧,叫宋什么的。早年,他们家不是赁在谢府隔壁吗。”皮肤黝黑,看着极为老实的接话茬。 一个长得老成些的连忙说道:“我记得我记得,他们家那小孩叫宋……含章。要我说,小郎君就是太重情分,才会被人利用。你们都不知道,上次……” “上次什么?” 谢琨站在角门一侧,正对着这些说闲天的下人们,那几个家仆齐齐一惊,继而认出是小郎君,又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长须的那个仆人讪笑着讨饶道:“小郎君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也不从大门进来。” 谢琨难得沉郁,说话也不大容让,“我倒是想从大门进来,你们谁来开门了?” 两个年轻些的仆人对视一眼,上前赶忙跪下了,“请郎君恕罪,小的们知错了。” 那两个老一些的,就镇静的多,谢琨瞧了瞧他们,叹了一口气,最终只是问道:“我爹回来了吗?” 此刻虽是下午了,但他爹谢安德身为礼部尚书颇受天子爱重,往往有早朝后被留在宫中用膳的旧例,有时亦会让谢尚书用罢饭后,小憩一觉,再陪天子下棋之事,及到他从宫中回来,便要傍晚了。 所以谢琨此话问得不算突兀,几个仆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回道。 “回了回了。” “老爷早回来了。” “这会儿正在书房呢。” 最后一个黑汉子答道:“奴婢去给您通报一声。” 谢琨摆了摆手,顺口说道:“不用了,去叫元宝一声,让他泡一杯茶,一会儿送到书房来。” 说罢,谢琨大步迈过门槛,往内走去。 谢氏书香门第,诗书传家,自开朝至今,几乎代代为官,可以说豪门显贵也不为过,可是谢家的门第装饰的很简朴,入内,转过一块灰白色的方正萧墙,两侧种着些桃树李树,道上都是用最平常的石子铺满,草丛长得很高,很齐整,却并无什么艳色的花卉。
零零散散有几个仆从在道中穿梭,都是神色闲漫的,并不匆忙,见到谢琨,也还向他行礼,都很规矩,谢琨略过这些习以为常的景色,一路直奔书房。 绕过厅堂往后,左拐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书房,这算得上是谢府最为精致弘敞的屋子,但也没有雕梁,亦没有画龙描凤,正脊上整齐排列着青瓦,垂脊上普普通通摆着几只石头刻做的走兽。 书房门外,谢琨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恭敬道:“父亲,儿回来了。” “进来吧。” 谢琨这才又理了理衣襟,往前推门入内,其后又回身把门合住,他转过身来,面朝着父亲。 书房内,谢安德正端坐在长桌前执卷读书,案上很乱,到处是线装的古籍随意摆着,也有竹简刻成的,都堆叠在一处。 谢安德见了谢琨,把手上的书卷一卷,放在一旁,问道:“回来了。”这是他们父子俩近日来难得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 谢琨颔首,随即道:“儿今天和二殿下一同去了天牢。” 谢安德看着他,“是为了那个宋含章?” “是,父亲知道这件事?” “知道,圣上今天提了。”谢安德又拿起书,状似无意地道:“朝上,太常王自陈教子无方,想要暂罢诸事,回家好好的教导儿子。” 谢琨听了,神色不变,他继续道:“儿从宋含章口中知道,他面见圣上,是江钟彦牵的线。” “江钟彦?”谢安德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谢琨神色有些踌躇,谢安德道:“你还有什么事吗?”这意思是,要是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儿想问问,江钟彦。” 谢安德终于正色端视起来了,神情也变得凛然,“朝堂上的事情,现在你还不该过问,你应该很明白咱们谢家当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