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冉破笑道:“我看先生也是读书人,为何颠倒黑白同室cao戈呢?如果这能流芳百世,那五代十国多少草莽不也是万世荣光吗?当下日本侵略朝鲜,大明朝廷正在与之酣战,天下诸侯莫不同仇敌忾,我播州已派精兵强将前往相助,你倒是趁火打劫,这就算平了播州,也必遗臭万年!” 叶梦熊听了,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啊,少侠。可是你以为杨应龙真心援朝抗日?嘿嘿,我与他斗了四五年,倒是第一回见他如此慷慨。” 冉破道:“杨领主本就以国为重,派兵援朝早在计划之中,迟疑不决不过就是怕贵州四川趁势出击,我劝领主川贵定会以大局为重,绝不会乘虚而入,领主这才解除顾忌。不想是我害了播州啊!” “哦?”叶梦熊惊疑道:“这么说少侠定是杨应龙心腹之人?你道杨应龙真心抗日?其实他不过是向朝廷做做样子,好争取时日分庭抗礼吧!” 冉破听了十分生气,道:“大人真是诡辩高才,我播州实实在在出兵援朝,被你一说倒是蓄意谋逆,你实实在在趁火打劫倒成了正义之师!” 叶梦熊道:“少侠,这么说吧,我叶某今日宁背同室cao戈之骂名,也定要为播州百姓谋万世之福祉!杨氏一族自唐以来,统领播州,实是促进了夜郎蛮荒之地与中原之交流,七百余年来功勋至伟,播州今日之繁荣发展,杨氏功不可没,千百年后也必将永垂青史。然当今天下大事,改土归流实是时代所趋,流官郡县制更利于华夏一统,才是播州的根本出路啊!” 他又语重心长道:“我见少侠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可是眼界格局何不大一些呢?我今攻播州,早已将自己的身前身后名置之一旁,少侠何不随我一起,真正为家国谋万世基业啊?” 冉破竟不知何以回答。 叶梦熊见状,吩咐左右松绑,道:“少侠好生思量,叶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去是留,还请自便!” 冉破思忖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直直望着叶梦熊,道:“大人所言,晚生记住了,大人诡辩之才,晚生实在佩服。就此别过,他日战场上见。” 叶梦熊道:“说不定我们会是最亲密的战友。” 杨珠正在乌江北岸的破庙里等待冉破的消息,破晓时分方见冉破独自归来,已然明白事不顺利,关切问道:“世侄辛苦了,不知对岸情况如何?” 冉破道:“叶梦熊已至对岸,帅营扎在正面山窝里。我潜进去,想要就地斩杀他,不想武艺低微,不想他手下兵多将广,三名随从俱已牺牲。” 杨珠道:“那你没有受伤吧?”冉破迟疑了一下,道:“伤倒是没有,只是被他捉住了!” 杨珠道:“捉住了?那要逃回来可不容易。” 冉破道:“是他放我回来的。” 杨珠疑惑的看着他,冉破接着道:“他狡辩说攻我播州,实是为我播州百姓着想,一副正义之师的模样,假仁假义便将我放回来!” 杨珠道:“嗯,这个叶梦熊一介书生,却领率二万之众,潇潇洒洒而来,不可小视啊!” 天大亮,探哨回报,叶梦熊大军正在渡河乌江,杨珠一听,道:“放过先头一船,其余竭力半水击之。” 众兵士得令而去。 冉破道:“叔叔,我也去。” 杨珠道:“不可,那叶梦熊定然认得你,只怕到时算出我军人手较少,那就难办了!” 于是冉破和杨珠躲在山后观察战况,却见先头一船下来十余人,俱是精干汉子,播州狼兵待其刚着陆,立马蜂拥而上,顿时杀声骤起。 播州狼兵果然凶狠,而且个个武艺高强,都是以一抵十的好手,不一会儿,头船便被消灭,可是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数十船齐齐的驶来,那狼兵虽然厉害,却也难抵数十倍的敌人,不一会便被团团围住,力所不支。 冉破看得心惊rou跳,问道:“叔叔,再这么下去恐全军覆没啊?” 杨珠淡淡道:“我还活着,就不叫全军覆没。” 说话间,那三十多狼兵已然只剩不到十人,却是不屈不挠得继续战斗,冉破道:“叔叔,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直看得几个狼兵悲壮慷慨。 杨珠道:“且慢!”这时,乌江对岸源源不断的船只继续渡河而来,两山之间通道旁,微微露出一顶华盖,几个骑马的影子渐渐靠近。 杨珠道:“叶梦熊!”说罢抬手从背上取下弓和箭,瞄准叶梦熊,奋力拉弦,但听“忒”一声,箭如闪电出击,那边见华盖下众人簇拥着隐退山后。 此时,只剩两个狼兵依然挺立战斗。 不多时,对岸传来鸣金之声,冉破心中甚喜,道:“叔叔,你听。” 那渡河的、正在渡河的士兵都惊诧得回头,纷纷掉头返回对岸去。 冉破和杨珠下岸边,扶起尚存的两个狼兵,早已血色模糊只感受到两个鼻孔里冒着热气,看那些倒下的,和数百叶兵混在一起,血rou相连,已然分不清哪一个是谁,半边乌江水,汩汩的流着红色的水。 冉破不禁神伤,杨珠却哈哈大笑道:“好样的,我四十人解了播州的危难!”那鼻孔里冒着热气的两个狼兵也兴奋的大笑起来,道:“杨将军神武!” 杨珠道:“叶梦熊吃我一箭,想来性命难保,贵州之危眼下是解除了。我想,没有了贵州这一路,四川断然不会轻举妄动,四川不动,七姓土司掀不起什么大浪。我们速回海龙囤,向领主报告此事!那叶梦熊死了,必有同僚告我,他要不死,必定亲上BJ告御状!” 狼兵简单包扎休息后,四人骑快马便奔海龙囤而回,只半日功夫,便至囤下。曲折蔓延的山路,拾阶而上倒花了不少时间。半个时辰后,终近一关,冉破抬头一看,雄关似铁,镇锁咽喉,上书三个遒劲大字“飞虎关”,他心中顿生豪迈。又上了几关,都是越走越险峻越来越雄奇,不一会儿,上到一处台阶,每一阶都足有半人高,阶宽一米有余,阶面倾斜光滑。 冉破道:“叔叔,这如何上得去?” 杨珠吩咐大家下马,冉破才看到石台侧边大石上写着“下马处”,杨珠道:“这些马自有人来取,我们走上去吧!” 这是海龙囤上囤的唯一通道,此串台阶号称“三十六天梯”,一共三十六阶,天梯难登,是天然防范敌人进攻最好障碍,阶面宽而斜,若敌来攻,只需浇上桐油,或是撒上黄豆,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冉破问道:“如此设计,真是匠心独运!” 杨珠道:“你看天梯之上,那可是从石头缝里开出来的路,才叫鬼斧神工呢!”
冉破顺指望去,果然一条路半边嵌在山间。 冉破又问道:“这如何上得去呀?” 却见杨珠运气提身,双脚离地,一点一阶飞跃而上,眨眼功夫,便到天路口了。 冉破见了,便使出钓千江所教的梯云纵,一跃而起,杨珠道:“世侄好功夫。” 回头看那二狼兵,远远的艰难跋涉着,杨珠道:“我们先走吧!” 二人行过穿山甬道,正见一座雄关立在崖头上,关外侧万仞绝壁,几棵老树斜斜的从壁缝里伸出来,风骨遒劲。 崖下流水潺潺,西风嘶嘶的吼。 这便是飞龙关,关下叫作杀人沟。 冉破道:“这沟名听来很渗人。” 杨珠道:“听惯了倒觉别是一种豪迈呀!咱们继续走吧!” 继而又过了飞凤关、朝天关,然后便到囤上行宫。 大门上镶金匾额写着“龙腾四海”,门前两侧立着许多持戟侍卫。 杨珠带冉破走进殿去,杨应龙立时迎上前,道:“贤弟,破儿,辛苦了!乌江形势怎样?” 杨珠和冉破行了礼,杨珠道:“托领主的福,那叶梦熊已罢兵而去!” 冉破便把杨珠一箭定乾坤的事向杨应龙报告,杨应龙又一次高兴得拍着杨珠肩膀道:“真乃我播州的柱石啊!” 此时杨望北、黑脚苗等也在殿内,杨应龙欣喜的看着冉破,道:“破儿,你此番随杨珠直下乌江,破敌凯旋,叔叔我好生欣慰。 我想,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将臣北许配与你!” 冉破一听,顿时慌了神,道:“叔叔,侄儿只不过是跟着杨叔叔学习,本无寸功,只是累赘。再则为家国大义本是男儿义不容辞的责任,二小姐人生大事,还请叔叔三思。” 杨应龙见他如此说,脸一下沉下来,道:“婚姻大事向来父母做主,你是嫌我家臣北配不上你?” 冉破慌道:“叔叔待我,破儿自当知晓,可是侄儿年纪尚轻,亦无寸功,怎敢高攀?二小姐金枝玉叶,侄儿是怕配不上。” 杨应龙脸色越发难看,杨珠忙劝道:“世侄,领主许婚既是对你的爱也是对二小姐的爱,当长辈的不都是望自己孩子好嘛?你多和二小姐交流交流,相信领主有领主的深意!” 冉破一时很为难,道:“叔叔大恩,破儿心中无限感激。 可是,婚姻之事虽说父母之命,可是也要两情相悦,我虽为男儿,可是女儿的意愿也不是不过问呀!天下什么事都可强求,可我认为这婚姻之事决不可!” 杨应龙脸色铁青,从未有人如此顶撞过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一掌劈断殿前案桌,众人跪下道:“领主息怒!”并示意冉破跪下。可是冉破却道:“自小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教导我不可强人所难,不可逆心而为!今天破儿绝非有意忤逆叔叔,只是还望叔叔尊重儿女们自己的选择。” 杨望北立起来,冲冉破骂道:“冉破,你以为你是谁呀?竟然回绝父亲的许婚!你一个山野小子,祖上是积了什么德,还想娶我meimei?真是不知好歹,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小子不可!”说罢提枪便向冉破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