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谁杀了她
死是什么？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 从哲学上说，死亡就是生命结束，而且所有的本来维持其存在（存活）的属性的丧失，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终止。 从医学上来说，死亡就是心跳停止，呼吸停止，最后全脑功能不可逆性的永久性停止，简称为脑死亡。 那如果只是简单的从生命上来说呢？ 死就是失去。 不，不仅是失去，它还要让你平静的接受，最后遗忘。 张俊接触死亡最遥远的记录是在祖父的病床前。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祖父吃完饭照常出去散步，没有下雨，没有刮风，风和日丽，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切来的那么快。 大人们在哭泣，医生护士在惊慌失措，并没有所谓的奇迹发生。 所以，你看—— 跟电影里往往用轻快的口吻述说的不同，死亡并不是狮子王对辛巴说的星星在天上照耀，也不是旭仔心心念念的世上有一只无足鸟。 死亡，就是如此单纯的东西。 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呼吸的权利，从此抹去了自己生存过的痕迹。 张俊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再次回到了灵堂那刻，浑浑噩噩意识到那个事实。 “我也会死。” 如果说上一次，他根本几乎没有体会到死亡，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么这一次，就好像一次性补齐未交的车票，对身体日益加深的控制和灵敏的感触能让他清晰感觉到身体的溃败。 他的心脏先是剧烈跳动，再陡然平缓。 他的体温先是激烈上升，随后猛然下降。 还有他的耳朵，眼睛，鼻子，能够用来感知外界的器官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出现了幻象。 他几乎不可听，不可看，不可闻，就像被丢进了真空中，套上了一层紧紧的保鲜膜，四周漆黑无声，连喘口气都艰难。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曾经挣扎过，最后复归平静。 这就是死，是人世间大恐怖，没有人能够直视它。 “十六夜啊……” 眩晕再次摧毁他的神智，只剩下唯一的念头盘旋着，“那些答应你的，和想要陪伴你去做的，终究是做不到了。” 十六夜。 十六夜…… 人如果只为了自己而生，终究是太寂寞。 眼看一切就要复归平静，坠入无边黑暗，那颗死寂的心不再跳动，却突然像是被熄灭的火堆被扔进了一截干柴。 他听到了黑暗中难以言喻的一丝跃动。 “猛丸…” 是你吗，十六夜…… “猛丸，快点离开吧，快点和外面的士兵一起离开吧。” 十六夜公主，你…… “我不希望你们死掉。” 张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记起当时问过十六夜的话：“十六夜…公主殿下，你是在保护我吗？” “嗯，我不希望你死掉。” 我不希望你死，就是不希望你死。 纵然我天资愚钝，明知你被死神眷顾，却依然希望，祈愿，你能得到天地所爱，逃出生天。 所以…… 刹那猛丸，你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少年颤抖起来。 复兴号发出争鸣，华光溢彩中渗出神圣气息，极为缓慢地，却又有力的修补着他的伤势。 原来那一颗死去的心竟然真的抗争到底。 停下的跳动燃起了真正的动力，被唤醒的体温开始回归，一切就像回到了原点，是意外，也是必然。 阳炎泪眼朦胧，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的异变。 张俊慢慢地将小女孩放下来。 “小猛丸……” 阳炎克制不住狂喜，想要奔过去，却被身前的红里惊动。 红里满眼震惊和惶恐，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复生之术！这是复生之术…明明只有炫马大人才会，你怎么会？怎么可能………” 说到最后，她怒吼一声：“你到底是谁！” “——是你们的敌人。” 张俊不无冷酷的说道。 他身上那些红黑蛇纹交缠旋转，像是一朵妖娆的花，繁复绽放，慢慢地攀爬在他的手臂上，脖子上，最后攀升至脸上。 迷幻的色彩使得他诡异得像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这一刻，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数度，烛光微跳，几乎被风吹灭。 红里满脸恐惧，她惊慌得就如同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女孩，“不，不可能，我的灵蛇之毒竟然真的失效了……” 兽兵卫艰难的咽下口水，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口吃的问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张俊耸耸肩，往前走了一步，那些蛇慌忙逃窜，仿佛碰上了天敌。 “说实话，这些毒并没有解开，只是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红里啊，你没算到吧。” 他的声音不大，很清脆，带着点年轻人独有的英气和锐气，所有人都不能挪开他们的目光，纵然崇德上皇在世，也不过如此。 红里颤抖不已。 这个恶毒的女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惧怕。 “你别过来，对，别过来……” 张俊不为所动，对阳炎喝了一声：“杀了她！” 她该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阳炎刚要下手，张俊冷不丁瞧见红里的脖颈上居然缠着两条细密的银线。 这些银线被血浸透，才显现出来，而且似乎还在不断缩紧，勒得红里面色泛青，疯狂挣扎。 “这是……” 张俊瞳孔一缩，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从他的尾脊骨炸开。 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咆哮：“快离开她，阳炎！快！！” 阳炎二话没说，迅速消失，再出现已经是几步之外。 这时，那些银线猛然发出了一阵激烈的电流，直接流窜到红里的身上，红里发出凄厉的嚎叫。 “啊——！” 她整个人如同美玉般电光闪耀，照亮了这座佛堂。 观音佛像脸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慈眉善目的俯视着受苦受难的红里，宛若同情天下众生。 电光是如此激烈，没过多久，也许只是几秒，红里就抽搐的摔倒在地。 她紧紧地蜷缩起来，如同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孩，浑身烧焦，散出难闻的气味。 兽兵卫大骇：“这是——” 张俊急忙叫道：“不要碰她！那些线有问题！” 这特么是高压电线吧！ 谁这么狠！ 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红里被电死，很快，电流退去，留下满室的平静和哀悼。 红里那张脸上遗留了太多表情，有恐惧，有不敢置信，有怨恨，但更多的是茫然。 这位蛇之女王，终于倒在了佛像下，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却又不是张俊他们设想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