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撞鬼

    微风浮动，将房间里的燥热卷走，已经是秋天，泉城的白天仍旧炎热。

    江臣收回手，走向厨房，不多时带着一瓶高度白酒和一个小碗回到了桌前。

    在小碗中倒入微量白酒，江臣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在碗边微微磕了几下，一些鲜红色的粉末落入碗中。

    别小看这瓶东西，这是江辰，现在是江臣一脉特传的秘制朱砂粉。

    它由白芨、桃胶、雄黄、雄鸡血等药材混合朱砂石粉经过近三十道工序制成，遇水不化，火烧留痕。（注1）

    正是因为它遇水不化，江臣此前才要拿这高度白酒来，否则根本无法用来画符。

    一边用水飞法调制着朱砂，江臣一边回忆女人的症状。

    印堂发黑，眼睛浑浊，是运低之像。

    舌苔厚且成齿状，是肝火旺盛之征。

    眼神迷乱，样貌疯癫，乃失魂之病。

    江臣刚想在记忆中翻找，一个符咒名就自己从脑海中跳出。

    安魂定魄符，道教咒法之一，原是用于内丹修行，此时倒是可以用来暂时压制对方的失魂落魄之症结，给予江臣转圜的余地。

    心念于此，碗里的朱砂也已经调好。

    江臣摆好黄纸，拾起毛笔浸润朱砂，抱元守一，精气神凝聚在笔上。

    而后一气呵成，笔走龙蛇，片刻功夫就已经符成收笔。

    小吐一口浊气，片刻功夫，江臣头上已经出了冷汗。

    这符法虽然是沟通天地，调动自然感应之法，但开笔封笔之间却要耗费学道者自身精气神，对于未彻底踏入修行又伤了根基的他来说，属实有些费力。

    不过幸好，符成之后，不需耗费精力。

    江臣右手并指放在眉心，左手搭在右手手臂，口中默念安魂定魄咒。

    “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句落下，他剑指点在符上，并未用力符篆却自然随指移动，下一秒就落在了女人额头头上。

    符纸之上，清光闪动，而后有些疯癫的女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安静了下来。

    见对方安静下来，江臣从桌旁离开，来到了屋子的书柜前，在其中翻找起来。

    昨夜的梦境虽然莫名其妙，却让他突然有了如何中和体内法脉和僵尸血的思路。

    一切的重点，就要落在那本《空也道经》之上，等他弄清了自身法脉，自然有方法调和。

    前身江辰对于自家道藏格外重视，那些有些陈旧的蓝皮书都被他一本本的封在木盒子里，此时让江臣找起来倒是更费功夫。

    一个个盒子被打开，一本本各式各样的道藏“重见天日”，它们有的是竹简，有的是古旧的藏经纸，但是最多的却是用白纸黑字重新装订起来的线装书。

    江臣的手指拂过这些书本，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江辰的记忆会重新醒来，甚至能凝聚而出。

    翻过这些书籍，书柜的在最上面，一个相比其他木盒磨损更为严重的木盒向江臣展露出它的隐秘。

    江臣拿起安静躺着的《空也道经》，嘴角露出微笑。

    终于找到了。

    正要翻开，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小师傅？”

    江臣将书揣进兜里，大概的把剩下的书收拾了一下，这才转过身，看向已经等候多时的女人。

    微微躬身点头示意，迈步走到主位坐下，并不主动开口，保持着一副高人卖相。

    “好一个高冷的世外高人，要是可以……，那我就不用担心那些鬼了。”

    心念于此，女人眼神中多出几分炽热，浑然忘了第一次见到江臣时，只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

    她微微坐直身子，主动转向江臣的方向，然后站了起来，向着他九十度鞠躬，声音从下垂的头发中钻过，跑进江臣的耳朵里。

    “谢谢您当晚的提醒，是我不识好人心。”

    如果是过去的江辰，现在应该是谦虚的站起身子，而后扶起对方，笑着说一些话，让对方不要在意。

    很可惜，她面前的江臣，身体里另一半记忆来自那妖魔之王，那位自古以来就是桀骜不驯，俾倪天下的个性。

    虽然江臣说不会成为这样的人，却或多或少，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他只是慵懒的坐着，脸抵在右手上，右手顶在桌子上，思绪跳跃，黝黑的瞳孔轻微倾斜，落在对方身上。

    “他怎么……”

    女人眼中中闪过一丝疑惑，稍微抬起一点头，用眼角瞥向江臣。

    那似乎带着笑意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她对视，黝黑的眸子下，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昨晚的遭遇在她脑海中闪过，那些支离破散的躯体和鬼怪。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连带着腿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他在想什么？”

    江臣自然没有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整理江辰记忆留下的遗泽。

    那些记忆彻底对他放开了权限，他也能回忆起更多的东西，包括了那天去找寻鼠妖的前因后果，那是一个相熟的米店老板委托给自己任务。

    要说这米店老板，就不得不提道士和米店的关系。

    自古以来，道士和米店就是互相扶持的。道士护佑一方平安，人们安居乐业了自然需要吃米，两者算是互相有益，久而久之就成了长远的关系。

    而道士的众多法门都需要用米，早些年米贵时候，道士却可以低价进米来用，就全靠的是这关系。

    到了近些年，粮食产量上去了，米店自然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大饭店，不过那道士还是道士，这样代代相传的关系也还没断绝，只是变了一个花样。

    原本身为米店老板的家族，升级成饭店之后，接待的人多了，保不齐就有人有些事情，这时候就是道士出手的时候了。

    事成之后，饭店拿一成，道士拿九成，全是无本买卖，倒也不算亏本，饭店更多的是赚个人情。

    那天江辰外出，正是与自己相熟的米店老板，给自己介绍了一个活计。

    说的是自家一个小侄女，自从一次外出出差之后，性情大变。原本是正直护短的女强人性格，不知为何变得异常贪婪，甚至对家里人的产业也能下手。

    原本那天江辰几乎已经追到了鼠妖的尾巴，却没想到出了车祸，让那鼠妖又折腾了几天。

    想来当时所说的就是面前的女人了，叫什么来着？方……方文倩。

    江臣收回思绪，这才发现对方已经鞠躬了不知多久，连腿都在发抖。

    顿了顿，他开口说：“坐吧，喝点什么？”

    注1，该形容原是形容龙泉印泥，此处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