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宝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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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宝筏 “就闹!” 李缥青嘻嘻一笑,更往他身上贴去。 少年在她眼中一直是散发着光芒的样子,但从刚刚在衣家祖地开始,她忽然发现了他可爱笨拙的这一面,忍不住想逗逗这样子的他。 然后她忽然发现少年的力气比她大了好多,肩膀上的手一个用力就把她按得立正,她还昂着头正有些怔懵,这个角度却正对着少年缓缓低下的头。 两张面孔贴得如此之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这下轮到她有些脸热心慌了,但同时另一种软软的情绪从心中鼓跳出来,她忍不住抿了下唇,然后又连忙松开,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然后她就感觉有只手捧在后脑勺上扶正了她的头,少年的影子覆下来,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下。 “” 裴液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这个行为令他心跳有些快:“咱们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吧。” 李缥青悄悄地翻了个白眼,仍顺他的话说下去:“感觉是在一座山腹之中。” 确实,他又一次注意到这片圆形,思考开始有些转折。 “没。”李缥青回过神,一笑道,“就是感觉你的形容有些奇怪既然是剑那般厉害怎么留下的是圆形的灼烧呢。” 裴液朝它看了过来。 但如果这灼出的圆孔才是最终的战果,那么真正的主角其实应当是那枚珠子才对。这柄剑,只是手段。 除了裴液之前瞧见的那面石碑。 “”李缥青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存在本就为了镇守龙裔,诏图转移这样的事情我们却始终未见到他的影子。”黑螭冷静道,“总不能是真的病死了。” 但黑螭没有答话了,只以一双碧眸看着他。 其实在讲话之间,他们已将这片不算庞大的空地尽数转完,确实是烛世教曾经盘踞的地方,堆起的血衣是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受害者;被限制住的二三十人就是完成仪式后的蛊虫,其中夹杂进紫篁裴液这种阴差阳错进去的外人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它们的收尾都已埋葬在薪苍深处的大山中,只是为往日发生过的惨剧再填一抹真实罢了。 这样东西,裴液没有在薪苍山中见过,它不属于【降世】的那边。 “这支龙裔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黑螭低声道。 身躯修俊,鳞甲如玉,她有些想上手去摸一摸,但黑螭身周的氛围与他们完全不同,从裴液出来后,它就一直处于一个冰冷严肃的状态,仿佛那深沉的压迫从未消失。 “他们的目的还没有摸清。” 自然只能是烛世教为之竭力一切的事情——仙君诏令。 也就是在这时,一旁的李缥青有些声音干涩道:“喂你们看,这是什么?” “还有什么事,比诏图更重要?”裴液怔然问道。 裴液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他现在对这样东西其实全无认识,只能等见到明姑娘问一问。 他们竭心戮力、破死忘生地为之投身不止,诏图是他们上连仙君的圣物,能令衣端止不亲身随行的,自然也只有仙君传下的诏令。 没有人说话,但同样的联想已不约而同浮现在每个人心里——这是一个人跪坐的痕迹。 “烛世教去博望那边之前盘踞的地方。”裴液道,把心神境中关于剑珠的事情讲给了她,“这就是它投下来的影子。” 但李缥青说的仍不是这面石碑,而是在碑下,竟有两个圆圆的凹陷。连在一起正是一个笔直的横,间隔不过一搾,深浅恰能彷如一枚梨子。 李缥青这时眼睛已转到另一边去——黑螭依然没有化为猫形。 裴液怔住。 小剑只是缀在珠子之中。 无论怎么想,都知道烛世教能够勾连仙君的东西不会太多。 是的,一个二十多岁就登临宗师境界的人,才是此行真正难以逾越的山峰,但他销声匿迹,任由他们取得了这烛世教最重要的圣物之一。 ——刚刚在心神境中,那柄天铸之剑一剑贯穿了龙须,在整张巨幅上留下灭世般的痕迹,也留住了裴液的全部注意,裴液因而毫未怀疑它是压制诏图的主角。 一人一螭转身看去。 仙君传下一枚【降世】之诏,他们就能持之以恒地谋划二十八年,薪苍林夜中,面对苏醒的仙君,毫不犹豫俯身作食的紫袍人裴液至今记忆犹新。 他来到之前坠落的那片圆形空地,这是那枚剑珠灼破的部分,如今紫竹秘境消失,这里依然丝毫未变。 在正中空地之上,筑得约一丈高,其朝向高台的那一面,留着一个圆形的、镜子般的凹陷,径长约有七尺,像是曾经有什么镶嵌在上面,如今已不见踪影。 其实这个问题从裴液口中问出的时候,一个答案也就同时浮上了他的脑海。 他又想起那留在欢死楼记录里的大量心珀,来回调动,就如一条暗河下的大鲵,只偶尔见它游攀的影子,却从不曾得知它的来路与去向。 但裴液想起祭台所见的两道诏文,【降世】【诛剑】。 “但衣端止不在这里。”黑螭道,静静地打量四周,仿佛那个一直阴影般萦绕却从未出现的男子会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 裴液走在前面:“怎么了?” “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了。”火焰先移,裴液转身挪步,“这边还有一处地方。” 这是個很惯常的逻辑。 “不是躲避仙人台稽查,移根换种吗?” 身后李缥青缓缓张大了眸子:“这” 积日累月,度春过秋如一座石雕般跪坐于此,方能留下这样的凹陷。 这痕迹远远比七月前来于此落脚的烛世教更加古旧。 黑螭轻声道:“诏守。” “” 裴液怔然无言,正如聆诏神子在这里三十年如一日的静聆诏音,它的诏守也一直就在这里,在没有外务的一切时间,于此守卫着这座聆诏之台。 可如果衣南岱是衣承心的诏守,那衣丹君的诏守又是谁呢? 一旁的少女忽然一个激灵,握住了他的手腕:“衣端止!” 李缥青看着地上的这两处凹陷:“这个痕迹就是衣端止留下的!” 一人一螭看向她,少女的目光仍离不开这处痕迹:“我在衣丹君心境中见过他。” “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她看向两人,嗓子有些紧,“我其实见过他的两种样貌。” “一者是在西方恬所绘的《除夕夜记酒》中,那正是他当年的样子,身形修长挺拔,整个人就如他手中的长枪,虽然已经四十余岁,仍然面峻鬓黑,瞧着就如一个更威严些的衣南岱。”少女怔然回忆着,“二者,则是在衣承心的心境之中。” “衣承心之心毒一家团圆,但龙裔的生长特性令那一幕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她甚至不应见过自己的母亲与jiejie。”少女轻声道,“在那副场景中,衣丹君与杨诏人依然是《除夕夜记酒》中的样子,衣南岱却是今日样貌,与jiejie在庭中下棋。” “而衣端止身姿依然挺拔,但威势深沉,宏如山海,两鬓星白。” 少女看着裴液和黑螭:“他在衣承心心中的形象有些朦胧,正因为长大后的衣承心其实没见过他几面。” ——但确实见过。 所以衣承心心毒中父亲的形象,亦不来源于《除夕夜记酒》,而是来于她自己的记忆。 裴液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你在衣丹君心毒中见到的” 李缥青看着他:“就是这个两鬓星白的、七十岁的衣端止。” “” “所以她在三十年后,依然见过这位父亲。”少女道,“衣端止,一直是杨诏人和衣丹君的诏守。” “那他为什么又离开了呢?”裴液蹙眉低声,看着面前的石碑。 李缥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一人一螭看向她。 “其实衣丹君刻录之心毒颓去,也很不正常。”李缥青抬着头,轻声道,“进入那楼之后,无法点燃衣丹君的心毒,真的太过超出我的预料。我当时想到了它的原因,但现在想来那其实更像是结果和表现形式,而非原因。” 李缥青看着他们:“也就是说,不是她因西方恬之事失去心力,心毒才颓去;而是正因心毒一先步颓去,她的心才坠落到这个方向,陷于牢笼之中,无力挣脱。” 黑螭认真看向她:“何以为由?” “《传心烛》后篇记录有一种心毒的修法。”李缥青道,“‘心烛抽芯之术’,以一位心烛修者之心毒淬炼而出,能够植入另一人心中,勾出心毒。他们称之为‘心烛引’,可以用于初学者修种心毒,也可用于给敌人种下执念。”
“被抽芯之人的心毒” “就会颓去。”李缥青低声道,“衣丹君入林之前,一定也受过三百年心烛修为,她自己又在对西方恬的苦思中养烛三十年。这样淘洗而出的心烛,其芯引一定是世所难见的一枚。” 裴液眉头蹙紧:“那和衣端止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的想法——衣端止正是带走了这样东西。”少女看着他们,抬手轻轻指向了石碑上那圆形的凹陷,“这里曾是一片心珀。” 裴液瞳孔猛地一缩。 李缥青记得衣家祖地的那些龛笼,也记得它们完好地储存着历代诏子的心烛修为,所以当这一切出现在眼前时,一条细微的隐线就勾连在心中。 她立刻敏锐地捉住了它。 裴液看着这面石碑一动不动,神情有些放空。 “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是真金白银买来,装在个大箱子里——真不是我吹,小哥,那箱子,我估摸就得值好几十两!” “船一到,却不要我们去搬,也不过财账——人家直接自己带了些家仆,当夜就搬走了。后来小道消息传啊,是说寅阳那边死了个家主,这东西是拿去陪葬的。” “八月其一:心珀一百二十斤。” 也就是说,衣端止在这里守诏数年,在衣丹君将要心神湮灭的前一个月,以一百二十斤心珀铸成的圆镜取走了这枚芯引,不知带去了哪里。 一百二十斤心珀。 裴液早在相州见到它经行的痕迹,但从未想过它竟然不是一批货物,而是铸成了同一件东西! 隋大人说过,心珀越多,入心越深——一面剑心照用材不过七两! 裴液又想起那些一枚枚小小的夺魂珠,如果它们和这面心珀大镜掌握在同一批人手里裴液忽然产生些“百川归海”联想。 但一切也只能是联想了,在薪苍山的深处,现在他们无处寻找任何佐证。 黑螭暂且离开了。 禀禄可以供给螭火持续的燃烧,但李缥青还是拾了烛世教留下的柴火过来,在黑暗的洞窟中堆起来一丛篝火。 两人并肩坐在火前,绷紧许久的心身到此才可完全放松下来。不过这也仅限裴液自己,少女依然在承受着那未成形心烛的考炼。 “听清那是什么了吗?”裴液低声问。 “没。”少女眉头微蹙,声音闷闷道,“一直听不清,总让我心慌慌的。” 少女现在已明亮了一方心烛,少年温暖的样貌在心底面前,她实在做不到不选择他。 只是背后还是总有模糊的声音牵绊。 裴液看着有些苦恼的少女,挪过这个话题,眼睛一转笑道:“这个神子,算是‘你杀一半,我杀一半’了。” 李缥青一怔,想起来那个长道武馆的凌晨,哼笑道:“那个人也是好吧,你偏不承认。” “那个就是我自己杀的七生。”裴液再次强调,“你别乱蹭。” “我都已经知道了,明明人家杨颜帮你打来着,而且你是用的还是明剑主的剑!” 少女翻个好看的白眼:“还不要脸说是自己杀的。” “反正跟伱没关系。”裴液很认真,“你别硬蹭我一半。” 李缥青气笑:“谁稀罕蹭你。”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 少女忽然意识到什么,威胁地看着他的眼睛。裴液迎难而上,还是吐出了那四个字。 “小狗蹭了。” 少女立刻气得抬臂打他。 已经六生的裴液早有经验地躲了过去。 篝火之前,少年少女打闹的影子缭乱而欢快,渐渐地火和影都安静了下来,两人也没再说话。他们被拉长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就像旁边并在一起的失翠和山羽一样。 一场夜就快过去,正是最浓重的时候,很快时辰就会如那日武馆的凌晨一般,金色的朝阳撒上冷苍的群山。 黑螭这时游了回来,声音清凉道:“那个玉珂之阵还在,我瞧了瞧,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