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尺虫
日出三竿，天早已大亮，平津道上行人稀疏，道藏禅师师徒三人沿着平津道一路向须弥山脚下的龙虎谷口走去。 如往常一样，无昧总是一人走在最前面，时而捡起路边好看的石子把玩，时而追蜂戏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无戒看着自家师兄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无奈摇头，此行上须弥山可谓艰难重重，自己整日提心吊胆的，他这小子倒好，一点都不心慌。 道藏禅师倒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只要无昧在视野范围内就行，甚至有时候看着那小小身影做出滑稽行为时会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见师父如此，无戒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想起方才在亲水栈道的遭遇，无戒心有困惑，于是便向自家师父问道： “师父，方才与你相叙的那位本家子弟是什么来头？” 道藏禅师边赶路边淡淡回道：“他叫无尘，乃是莲宗的天下行走，世人皆称其为‘玉面僧人’。” “啊？！莲宗的人，他真的不是来抢经书的吗？他找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啊？” “他不是来抢经书的，他是为了事情的真相而来。” “真相？什么真相？事情又是什么事情啊？” 听到这里，道藏禅师突然停住脚步，侧身看向身旁的无戒，嗔怒道：“你啊你......你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又何苦探求真相？！你这不是徒增烦恼吗？你这人啊，就是想的太多了，所以才整日心事重重的，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去多想、多问，落得一身轻松不好吗？在这一点上，你还要跟无昧多多学习啊......” 说罢，也不管无戒如何反应，道藏禅师便自顾自地迈步继续赶路了。 落在后面的无戒无奈地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了句“不想说就不说嘛”，便抬脚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沿着平津道一路向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师徒三人便来到了龙虎谷口前。 三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在路边茶摊处休憩的江湖人士们的注意，原本热闹非凡的茶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皆望向官道上徐徐前行的师徒三人，渐渐的，临时搭建的茅草棚内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三人经过茶摊时，无戒也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心底涌现莫名的担忧，刚想要开口说出来，却被道藏禅师抬手制止，示意他不必多言。 见此，无戒只好噤声，伸手牵着无昧，随自家师父快步向龙虎谷赶去。 待三人走远后，茶摊处陆续有人离开，向各处小道远遁而去。 ...... 龙虎谷东西长二十余里，宽三十丈有余，其间道路蜿蜒迤逦，羊肠九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十分险要。 当年璟武高祖帝璟傅起义时，就曾退守于此，仅靠两千义兵与数百僧人便抵挡住了前朝大将军赵武率领的三万精锐步骑的进攻，苦守半月后，最终等来援军，反守为攻，一举取胜，须弥山也是因此立下汗马功劳，裂土受封。 要想阻止道藏禅师将本宗藏经带上须弥山，在这里设伏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在龙虎谷中段一处狭口的背阴处，六名衣着不一的僧人正一字排开，盘腿席地而坐，冥想调息，静默不语。 明眼人从他们身上穿着的百衲衣就可分辨，这六名僧人分别是释家法宗、成实宗、空宗、唯识宗、律宗、俱舍宗门下的弟子。 虽说释家十宗同宗同源，但各宗的教义仪轨、义理主张则各不相同，各自皆有各自的宗门特色，有识之士一眼即可分辨。 这六人皆是各自宗门内顶尖的武道高僧，其中以法宗天台寺的监院道玄为最，武道实力已达到小宗师的境界。 其余的如成实宗普弘寺的慧明、空宗的佛护室利纳迦、唯识宗的天下行走难陀、律宗净业寺的道云以及俱舍宗的天下行走道丘等人则都有上三品的实力。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尚武成风，对武道境界的划分极其重视，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十个境界为：下三品的公士、上造、簪袅，中三品的不更、公乘、良造，上三品的典军、掌印、彻侯，以及实力足以自创武学、开宗立派则为宗师强者。 而小宗师境是指武道实力可达宗师，尚未自创武学之人，但其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释家各宗摆出如此阵仗，看来是铁了心要阻止道藏禅师将释家的本宗藏经带上须弥山了。 龙虎谷左侧的龙岭之上，一颗青翠苍松拔地而起，荆楚天策府门客魏剑秋束手立于苍松枝丫之上，俯视着下方谷道盘腿而坐的六名僧人若有所思。 与魏剑秋一同前来的另一门客褚刀奴却不在此处，方才经过一番查探，二人发现觊觎这释家本宗藏经的，并非只有释家其余各宗，还有很多江湖上的宵小之徒皆齐聚于此。 褚刀奴便是监视这群人的动向去了。 龙虎谷往前便是松竹林，林内松竹大片混生，繁盛茂密，当中一条林道直通须弥山镇国寺的山门，是上须弥山的必经之路。 此时林道两侧的阴暗处早已埋伏了不下二三十人，这些人身上的衣着、手执的兵器不一，不像是经常一起共事的人，许是临时拼凑的团伙。 在暗中观察的褚刀奴倒是认出了几个熟面孔，皆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怎么会打起释家本宗藏经的注意呢？ 实在是令人费解。 见这群埋伏之人没有异动后，褚刀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松竹林，向龙虎谷远遁而去。 ...... 须弥山主峰的方丈院内，镇国寺主持道因正在正堂诵经，监院圆觉突然在门外禀报道：“主持，据山下弟子来报，道藏禅师携本宗藏经已到山下的龙虎谷口，我们要不要派人下山迎接呢？” “不用。” 声音从正堂门内传来，言简意赅，圆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后，继续道：“可根据山下弟子的消息，释家其余宗门均有派门内高手前来抢夺本宗藏经，我们是不是......” “无妨！安排几名知客僧到山门候着即可。”道因打断圆觉的话语后，吩咐道。 “这......弟子领命。” 圆觉欲言又止，对着紧闭的堂门行了一礼后，便匆忙离开了方丈院。 方丈院正堂内，檀香缭绕，道因早已停下敲击木鱼的手，从蒲团上起身后，挪步来到堂门前，抬手将门扉向内拉开，和熙的朝阳便投射进来，堂内顿时光彩四溢。 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只振翅翩飞的不知名尺虫，道因只是冷冷瞟了一眼，便以掌力将其拍死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