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什么是喜欢
周青修所谓“换个地方”,直接换出了公司。 他开着车,选了公司附近的一处茶室。茶室规模不大,风格古韵悠然,胜在环境清静,方便说话。时间还早,茶室的客人不多,宽大的藤椅坐进去很舒适。茶博士动作娴熟地摆开茶具,优雅地沏好一壶茗茶,退出隔室。 室内茗香四溢。霍娉婷捧着精致的茶盏,小心地抿了一口,茶香立即通过舌尖弥满口腔,唇齿生香。她没心思品茶,忐忑地猜测周学长要说什么。 周青修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放下茶盏,闲闲说起旁的事情:“我刚回来的时候,曾说一起出去玩,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能实现。” 霍娉婷更加惶恐:每天乱糟糟的事情太多,她完全忘记了!最早周青修约她周末玩,没想到她被巨蟒袭击,古言重伤,送她回来就现了原形,她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吃完就匆匆回家了;后来沈梦寻再约,碰巧景沫蓝过来,计划再度取消,拖延至今。 周青修看到她惶恐的模样,笑了笑,温和地劝慰:“别紧张,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霍娉婷讷讷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周青修随意靠在椅子里,打趣她:“你好像每次见到我,都特别不自在。” 霍娉婷嗖地红了脸,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她其实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面对他。毕竟是景仰多年的人物,她无法不在意他的眼神与看法,不由自主想追随他。距离远了,惟恐追不上他的脚步、看不清他的身影;距离近了,害怕被他看到她的窘态,又要担心古言知道后跟她闹腾。 这些日子,她都在竭力避免跟周青修的接触,除非是工作必要,很少跟他直接碰面。今天如果不是周青修开口留人,她恐怕早早回了公司。 周青修没等她缓过来,又抛下另一个炸弹:“听说,你喜欢我很多年?” 霍娉婷这回连脖子都红透了,垂着目光不敢看他,神色慌乱。一定是沈梦寻说的!她谁都没有告诉,只有她知道! 周青修笑吟吟地欣赏着她的窘态,端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香茗,不紧不慢地放回茶案上,这才重新开口,悠悠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霍娉婷想说知道,可是仔细想想,又答不上来。 从前她以为,喜欢是件羞于见人的事情,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后来古言出现在眼前,每天都把喜欢挂在嘴边,仿佛比吃饭喝水都简单。要命的是,她似乎觉得那样也不坏。 于是她开始茫然。 周青修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答案,顺着话自己说下去:“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念着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最送到他面前。高兴的时候想着他,难过的时候念着他,遇到危险第一个想找他,有了心事只想跟他分享。” “你以为你喜欢我,我倒觉得,你所喜欢的,不过是年少时迷恋的一道幻影,而不是我这个人。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分分秒秒都守在他身边,祈望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且用同样的心意回应你。可是你看,你甚至都躲着我。” 霍娉婷试图辩解。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几句话就能否定?就算对方是周青修,她依然接受不了。 然而周青修没有给她机会。他的态度很温和,说出的话也不尖锐,丝毫没有嘲笑或者看不起她的意味,句里的意思却很明确: “或许我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有什么特点让你很欣赏,你觉得应该喜欢我,所以就喜欢了。可是,霍娉婷,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它是不知不觉、没有任何理由的。它会日渐加深,不受理智控制,会发展成为爱,以及白首偕手的祈愿。” 霍娉婷哑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至今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温柔的声音和关切的表情。那是她最初喜欢的因由。她感激周青修当年的搭救,羡慕他的睿智博学。多年来她所追逐的,只是他的背影,从未想过能与他并肩而立,更不敢想象嫁给他、与他偕手渡完一生。 哪怕如今站在合作的位置上,做出每一个决定后,她仍然下意识地寻求他的肯定。这样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青涩的晚辈在寻求前辈的认同。 周青修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听进去了。坚守多年的信仰被一夕推翻,她还能如此平静地听进劝告,周青修更加欣赏这姑娘。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起别的闲话:“早上开会的时候,你一直在走神,是不是有心事?遇到什么麻烦了?” 霍娉婷对他没有防范的心思,神智还停在刚才的话题上,顺口直接回答:“古言催着我搬家,我不知道搬还是不搬的好。” 周青修抬手给她续杯香茗:“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霍娉婷点头,不知道他为何问起身份。 周青修靠回藤椅里,望着她的眼睛补充:“我是说,刑侦顾问以外的身份。按人类的计算方式,你知道他实际有多少岁吗?” 霍娉婷惊讶地瞪大眼睛:周学长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从他嘴里听到“按人类的计算方式”这样的话,好像他不是人类一样! 她拿不准周青修的态度,试探地反问一句:“学长,你相信世间有妖怪吗?就是故事传说中成精的那种,会说话会变人的。” 周青修含笑:“当然。” 霍娉婷猜不出这句“当然”包含多少信息,犹豫地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知道的,古言一开始就没有瞒着我。”从认识她的时候,古言就说得分外明白:白尾巴尖的狐妖,有千年的修为。 初时她有过抗拒,后来不知不觉中习惯,偶尔还会觉得,养只会变身的宠物也不错。 周青修接着问:“看样子,你好像不在意身份。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霍娉婷捧着茶盏迟疑。她坚持不肯搬的理由,是古言的感情。她承认,她在乎古言,可是这点在乎程度跟古言比起来,差太远。她害怕搬过去以后,这种不对等的感情会失控,演变成不可预料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