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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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等人客栈里呆了五日,还没等到人来。 第六天,嘉年与姜芝决定上街去看看,打探些情况。 刚到街上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与彭菀城的热闹中夹杂着紧张压抑不同,荃州城内那股平静下隐藏的暗流涌动更加复杂。 像是一滩污水,缓缓流过脚下,散发出臭气。 嘉年低声说道:“别离我太远。” 姜芝点头,靠近了他一些。 二人在街上逛了有一个时辰。 回到客栈时,嘉年手里多了本街巷艳本。 清秋打趣道:“都这个时候还不忘找乐子,你的心可真大。” 她瞄了眼封面的图画,撇嘴道:“都没我一半好看,这种东西你也下得去手?” 嘉年说:“重要的是内容。” 清秋好笑道:“谁光看封面就能满足。” 嘉年无语。 这东西确实挺招人误会。 五云翻开书看了起来,清秋不满的喂了一声。 姜芝拽了拽师姐的袖子,摇摇头。 五云看过后问道:“苏淳是谁?” 杨姒转过头来,说道:“是我朝的礼部尚书。” 五云说:“他是不是也在江南,就在荃州?” “……没错。”她盯着五云手里的书,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从五云手里夺过书,快速翻看起来。 一开始,她还被里面栩栩如生的插画弄得两颊通红,直到看过内容,眼神一点点冰冷下来。 她一把丢掉艳本,指着封面大骂:“哪个狗日的编的!竟如此诋毁苏大人!” 苏淳在前朝是享誉天下的饱学鸿儒,桃李满天下,还有一身凛凛风骨。 曾多次为某些无钱无权,却腹有才华遭到打压的士子们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杨氏王朝在时,西南节度使叛乱,苏淳孤身一人前去劝降。 皇帝连下三道圣旨命他回来。 苏淳给出的答复是:“止,君之仁;受,臣之理。岂有受君恩,而不尽人臣之道者。” 最后,他真的将反叛的节度使劝降,罪臣负荆请罪。 皇帝钦赐匾书,士林风骨。 这样一位本有机会死后搬入王朝文庙的文坛领袖,居然被如此诋毁。 是可忍熟不可忍! 嘉年说:“书中涉及人物除了苏淳之外,还有他的儿子苏斋,以及江南众多名人,大部分都是杨氏旧臣。” 这些人在书中所作所为可谓是放浪形骸,极尽斯文扫地之事。 杨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姜芝说道:“我们还打听到,荃州境内某些世家子弟,都被官府以诽谤朝廷之罪拘押起来,近几日就要问罪惩处。” 杨姒冷冷说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才刚到荃州不过几日,城内就发生这么多变化。 说跟她没一点关系,没有人会信。 有些跟卢高岳达成幕后交易的人,为了救自己的儿女都在暗中竭力寻找杨氏公主的下落,希望能将功折罪。 对他们来说,王朝更迭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香火不能绝了。 清秋说:“是陷阱,故意引我们往里跳。” 杨姒自己也清楚。 她在考虑要不要去见苏淳一面。 嘉年说道:“别忘了你娘的愿望是什么,你要等的人也没到,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杨姒沉默的低着头,说道:“我知道。” 她的内心同样纠结。 她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嘉年四人出去。 清秋问嘉年:“她会不会一个人去找苏淳。” 嘉年说:“不会,她没那么傻。如果换做是我来做这件事,肯定会派人暗中盯住苏家,一旦有陌生人敢去拍门,就地抓捕。” 姜芝犹疑道:“那我们?” 嘉年说:“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帮杨姒跟苏淳见面,就等于彻底站在了邯曲国的对立面。勾陈洲的第三大王朝,不缺钱买我们几个外乡修士的命。” “而且国运因果这东西,沾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斩断。一旦杨姒复国,将来打仗死了多少人,这些因果多多少少都会落在我们头上。” 清秋泄气又有些生气。 “就如此不爽利!” 嘉年无奈道:“山下又不只是打打杀杀。” …… …… 苏斋因为伙同其他人造谣生事,诽谤朝廷,被抓了起来,苏淳也被牵连进去,被带到衙门问话。 负责问话的官员对苏淳十分客气,就像是走个流程一样,不到一天,苏淳就被放了出去。 但二儿子苏斋与其他年轻人还被关在牢里。 有人希望苏淳能出面去为他们求情。 苏淳答应下来,给刺史上书。 刺史不回信,他就亲自去刺史府递书。 马车刚停到门外,苏淳下了车让人通报刺史,就说苏淳拜访。 结果走出刺史府的人,是他的儿子,苏阳。 苏淳瞪大眼睛:“你在这儿干什么?” 苏阳笑说:“儿子是朝廷的宣义郎,当然要来刺史府点卯挂单。” “你!你难道忘了我跟你们说过什么吗!不许入仕!”苏淳指着儿子的脸,言语严厉。 苏阳笑说:“父亲别生气,如果没有我,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好了,快回家吧,过几日弟弟也就回去了。”
“那其他人呢?”苏淳问道。 “他们啊。”苏淳换了一副冷漠面孔,说道:“他们诽议朝政,污蔑地方大员,当受国法惩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您教过我的。” “我!我……”苏淳看着长子温醇的笑脸,身体不住的颤抖,一口气没上来,气昏过去。 “老爷!老爷!快来人啊!”马夫连声喊叫。 苏阳连忙扶住父亲的身体,疾声喊道:“来人啊,把我爹抬进去,请城里最好的医生医治。” “大少爷,您!”马夫知道苏淳此生最恨邯曲的官,拼了命的阻拦那些人去碰老爷的身体。 苏阳说:“你难道忍心看我爹死在这儿?” “我……”马夫进退两难。 苏淳被抬进刺史府。 大夫看过之后,在苏淳醒来之前,苏阳派人将苏淳送回家。 苏淳醒来,听到马夫的复述,登时红了眼眶,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我一生清名,都毁在那个逆子手里了!” 他很清楚这些事落在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 苏老爷是被当官的儿子抬进刺史府,又被官府的马车送回的家。 苏老爷的长子在朝廷当官,能轻松出入刺史府,还能左右朝廷抓捕什么人。 一时间,那些儿女被抓的世家大族们连忙拜访苏老爷。 苏老爷一个都没见,他病了。 又过了几日,苏斋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走了回来。 听说是在牢里,被同龄人打断了腿。 “他们说父亲您是老不羞,说您为了给大哥铺路,暗中勾结朝廷,祸害杨氏旧臣。孩儿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苏淳一把掀开被子,如一只炸毛的老狮子,瞪起双眼。 “你没有大哥!从今日起,将苏阳革出族谱!不再是我们苏家的人!” 当苏淳的决定传遍荃州之后,再没有人登门。 但街上人看苏府走出来的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狗。 什么革出族谱,不过是欺骗世人的障眼法。 只要苏阳能在朝廷中平步青云,回族谱不是早晚的事儿。 曾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苏府,一时间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狼窝。 旧世家们怀疑是苏淳出卖了他们,明里暗里派人到苏府中打探情况,弄得府内上下人心惶惶。 一个夜晚,杨姒孤身走出客栈大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脚下道路的尽头,是苏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