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曲乱心
“咚咚咚···” 凌晨，阵阵钟声响起，一众僧人陆陆续续开始早课。 擦拭佛堂的沙弥有些奇怪，往常比自己起得还早，早早就在佛殿帮忙擦拭佛祖金身的史吟雪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来。但没法，他只得更加卖力的干活忙碌去了。 早餐时分，除陆叶外，钟离妙、史吟雪、韩月依都未到膳堂。 史行之感觉奇怪，韩、钟二人倒还好，难不成meimei也被陆叶拐了去。想着就忙往史吟雪屋里跑去看个究竟。 一旁韩易见史行之匆忙神色，也跟着往史吟雪屋里走去。 来到史吟雪门前，史行之使劲敲门，却无人回应，他只得破门而入。只见床上史吟雪依旧昏昏睡着。史行之见了，内心稍安。 “我的好meimei，起床了。”从来都是吟雪叫自己起床，史行之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懒懒的叫着。 身后的韩易，瞥见史吟雪脸色发白，忙走过去，拿起她的玉手，号起脉来。 要不是知道韩易是个道士，且是好友，史行之定把人打出去。 “不好，吟雪姑娘病了。”韩易皱皱眉头说着。 “陆大哥···陆大哥···别走···” 几声轻吟，听在史行之耳里，瞬间明白过来。 正察看史吟雪病情的韩易，却有些糊涂，问道，“吟雪应是悲伤过度，郁结于心，加上受了风寒，导致昏迷不醒。可这与陆叶有什么关系呢？” “瞎问什么。好好看病，能不能治。”史行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这是自然，我煎一副药，用几下针，吟雪姑娘应该就没事了。”韩易郑重的回答。 “那还不赶快。”史行之听了一喜，急忙不客气的说。 “好，我这就去煎药。行之兄弟你先照看下吟雪姑娘。”韩易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史行之看着床上的meimei，不由得又叹气几声。 一连几天，史吟雪都十分憔悴。在韩易妙手之下，人虽清醒，却少进饮食，让人见了心疼。 史行之倒也经常虚寒温暖，陪在左右，开解着、玩笑般说要给meimei找个好夫婿，不免惹动她受伤的心。 见meimei这般样子，史行之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不安，练功变强的心更盛。总是缠着韩易教他武功。 韩易从小修道，脾性淡如水，自然耐心教导。可韩易武学都是道家真谛，讲究“澄心”“静性”，而后“神清”，和于“道”。 史行之此刻，哪里能静下心，学起来自然是“事倍功半”。 教了几天，没什么进展，韩易开口道：“行之，修习我道家武学，需得静下心来。” “想我史家，自高祖至爷爷，三朝公卿，如今却家破人散，照顾我们兄妹多年的管家福爷爷又生死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叫我如何能静？我作为史家血脉，难以光耀门庭，叫我如何能静？父母在我们兄妹刚出生没多久就遭杀害，至今仍不知凶手是谁？叫我如何能静？爷爷故去没几年，meimei就遭权贵惦记，叫我如何能静？吟雪一生行善积德，十分善良，老天却让她为情所困，整日憔悴，我亦是无可奈何，叫我如何能静！老天真是不公！啊啊啊···” “行之。我···我该如何帮你？” “我不用你帮，要帮你就帮帮吟雪吧！帮她忘了陆叶，让她开心起来。” “这···我怎么帮？”韩易皱皱眉头，疑惑着。多年潜心修道，男女之事，他自是一窍不通。 “我也不知···”史行之也不过是一时情绪失控，难免吐露真情。 “师傅让我出山来找七牧禅师，说遇到他自有机缘。如今你们兄妹这般境地···师傅多年教导，为苍生尽力，我此刻却连为朋友解忧都做不到。哎···”韩易清秀的脸庞，隐去无忧稚气面孔，现出悲悯沧桑面容。 “韩易，你真想帮我？真想帮吟雪？”史行之听韩易真诚话语，加上连日来的交往，收拾心情，心里有了主意。 “那是自然。” “好，那你可不要后悔哦！”史行之见韩易答应得很干脆，提醒说。 “能够帮到行之兄弟与吟雪姑娘，我绝不会后悔。” “我这里有本琴谱，我听陆叶说过，你笛子吹得好，料想应该精通音律，你看一翻，今晚到禅院竹林亭台，为吟雪弹奏一曲。她最喜欢音乐，应能解几分忧愁，拜托了。” 史行之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琴谱，缓缓递给韩易。 “不许反悔啊！”史行之悻悻的再次交待。 韩易狐疑，伸手去拿，琴谱却被史行之紧紧拽着。 “行之，松手，能帮你们兄妹，我不会后悔的。”韩易接过琴谱。 定睛一看，扉页弯弯曲曲写着“凤求凰”三字，倒没什么不妥。说道：“放心，这曲子我曾独自一人弹过，定会让吟雪姑娘满意的。”对琴之一道，韩易向来未曾教师傅失望，也满是自信。 “你一个道士，会弹《凤求凰》？”史行之有些疑惑。 “这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弹奏时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应该能勉强入耳吧，正好与吟雪小姐交流一番。”韩易听史行之质疑他的琴艺，也谦虚的说。 “没，没，不奇怪，不奇怪···你会弹就好。正好吟雪的侍女前些日子外出买了一张古琴，我让人给你送来，你准备下。今晚我带吟雪到竹林听琴。” 史行之说完就走了，他相信：如果可以，韩易值得托付。 夜晚渐渐降临，韩易在约定的亭中煮茶，烧一壶山中清泉，冲泡寺里自栽的茶叶，一片片在水中舒展，茶香四溢。 他轻抿一口，开始端坐抚琴。 那《凤求凰》，他曾随师傅云游时听过，好奇之下央求师傅教他，师傅明明会，却说“不会弹此曲。”后来他在师父藏书处偶然得到琴谱，偷偷学了，从没在人前弹过，此刻再弹，他倒自信无需练习。 史家兄妹还没来，他就先胡乱的演奏一番，从《渔樵问答》到《梅花三弄》随意拨弦，先自我沉醉一番。 忽闻“啪啪啪···韩易你这琴弹的真好听，比那些个勾栏瓦肆的红牌音、达官贵人的座上曲强多了。哈哈哈···”几声掌声响起，伴随几句夸赞声，韩易神回现实。 只见史行之领着meimei已然站在了身前。忙起身道，“行之谬赞了，来来来，你们先坐下喝杯茶，这山间夜里清冷，暖暖身子。” 史行之没坐，转而招呼meimei说道：“吟雪，我刚刚说啥来着？韩易的琴声，那可是华胥之音，你这么喜欢音律，不听一听那不是很遗憾！机会难得，你就好好听几曲。” 说着，史行之就招呼meimei对着韩易坐下，随手撤下另一个凳子，猛的一拍脑门，说道：“看我这记性，酒喝多了犯糊涂，昨天约了主持七松禅师下棋来着···看来是没这耳福继续听琴了。韩易，吟雪交给你了，多弹几曲。正好你们两个知音，好好交流交流。”说完对着韩易一抱拳，消失在了夜色中。 史吟雪一开始本不想来的，但听史行之说韩易曾吹笛引得山中野兽异动，有一双能“对牛弹琴”牛泪流的神仙妙手，定不会让她失望，拗不过他，也就被拖着出了门。 丫环阿莲也好奇想听，却被韩易找了个借口支开。 刚进禅院竹林，史吟雪听了韩易一曲《梅花三弄》，让她深信不疑，忘我的说道：“易道长的琴声，当真是妙绝，吟雪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琴音，比以前爷爷请的琴师弹的好多了，就是宫里乐师都比不上。快，继续，别停···”呆呆的坐下。 “吟雪姑娘先喝杯茶”，韩易说着递了一杯茶到史吟雪身前，低头正准备抚琴，却听得，“嘭”一声响起，茶杯落地。 “烫烫烫···”史吟雪纤手捂口。 韩易忙从怀中拿出方巾，递给吟雪擦拭，连声说着“抱歉”，说着“思虑不周”等语。 吟雪顺手接了，也没在意，说：“易道长，对不起，是吟雪失态了。”随即弯腰去拾起茶杯残片。不曾想，韩易同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倒让两人来了一个碰头。 一时间，一种从未闻过的气息扑鼻而来，甜甜的，很好闻，让人迷醉。 韩易随口说道：“吟雪姑娘，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比这茶的香气好闻多了。” 吟雪听了，不免害羞几分，但对方是韩易，是个超尘脱俗的方外之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说道，“易道长的琴音真是好听，让我有些入迷失神。吟雪自小爱好音律，今后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是我献丑了。我正好有一曲，想请吟雪姑娘指教。此曲我多年前就曾听过，手中也有曲谱，奈何弹奏之时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还望吟雪姑娘指点迷津。”说完就抚琴弹了起来。 吟雪安静坐着，闭眼聆听了起来。几个音符过后，她听出是《凤求凰》，以为是听错了，想着韩易作为出家人，应不会弹奏这轻薄的曲子。又细细听了一段，那琴声虽然悦耳动听如，可分明就是《凤求凰》，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悦。 睁眼见韩易神色，那不染世俗、如孩童般纯真的俊脸上，完全没有丝毫亵渎的样子，也就未出声打断。但在琴声影响下，有些心烦意乱，要是此时弹琴的是陆叶，那该多好。 这么想着，想着，连日来的思念，眼前竟然朦胧出现了陆叶的面容。略微立起娇躯，身体前倾，玉手抚摸着“陆叶”的脸，微微呐呐说着，“陆大哥，我好想你···”。 正入迷弹奏《凤求凰》的韩易，忽而感觉史吟雪用手抚摸自己的脸，但正弹奏到兴起，也不舍得停下，继续纵情弹奏着。说来也奇怪，以前求而不得的要领，缺了的那一丝感觉，竟在此刻得了真意。 “汀”！一曲而终。 韩易舍不得睁眼打破那从未领悟过的曲中真意。 史吟雪也久久不能从迷乱中清醒，一双玉手，捧住韩易的俊脸。红唇，只差毫厘就亲了上去。 “咕、咕、咕···”山中不知名的鸟儿，打破沉寂。 “吟雪姑娘···” “陆···易道长，我，你，我们···”吟雪娇羞着，雪白的脸红了半边，忙坐下抱头掩面转身对着韩易。 “吟雪姑娘，你···怎么···”韩易正准备问些原由。 “易道长，别，别说话。”史吟雪脆声说道。 “易道长，韩大哥···你、你以后别乱弹琴了。尤其，尤其这首曲子。万万别乱弹，更加不能对姑娘家弹奏此曲。”史吟雪有几分不悦的说。 “为什么？吟雪姑娘，我，我正好有个疑问，想问你···” 史吟雪以为韩易要问刚刚迷乱情状，哪里能回答，忙说道，“不，不要问···” 话未说完，已然迈步逃离亭台。 韩易见史吟雪离去身影，内心有几分失落，但他道心坚定，想着来日再请教不辞。只是念着那刚刚那难得的曲意，当即坐下，闭眼，端坐，挥手，重奏一番。 可不知为何，那刚刚得了的曲中真意，此刻却难以达到。 幸得韩易是随性之人，想着既然对着吟雪演奏此曲能得真意，她看起来应也是熟悉此曲的，改日寻个日子与她交流一番，定然能达到此曲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