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 艰难谈判
我们先前的书信中,多少透露了我在三山的经历,用来指控江显耀,不过,一来为保密不能写出太多细节,二来出于我跟凌青云之前商量的,尽量把震荡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意图,我们的表述还相当克制,暂且把矛头都指向江显耀,而没有扩大化,提出他散播疫病、弑父夺权等几大罪状,跟风家表态,凌氏要讨伐于他。 由是,风间雪上来劈头道:“凌国主的传信孤王看见了,且不提你说江显耀弑父夺权之事,有几分证据,便是他真做了,也是他江家自家之事,何由你擅动刀兵,谋图干涉?” “风国主不要避重就轻,江显耀狗急跳墙,袭击可心,此事断难善了,”凌青云直球回击,拉上安玉暖道,“安国主说是不是?” 我姐护我,点头道:“自然。” 凌青云又道:“再说,他做下的事,又岂止弑父夺位这一桩?散播瘟疫,残害生民,丧心病狂,才是凌氏要讨伐于他的根本原因。” “说到此事,孤王还想问问凌国主,是真有证据,还是血口喷人?”风间雪猛地拔高了声音,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孤王不信,一国世子,能做出这种事来。退一万步说,便是江家真的做了,那凌国主禁止风家商旅入关又是几个意思?此事与风家何干?许多百姓原靠两国贸易为生,此时嗟怨沸腾,凌国主只为一己私欲,都充耳不闻吗?” 凌青云认真看着风间雪,突然一挑眉,吃吃地笑起来。 “风国主,这就咱们几个人,又不用担心消息外泄,你有意思么?都是千年的狐狸,玩给谁看呢?” 一直安静在旁的安玉暖亦插言:“风国主,咱们还是都坦诚一点,不然谈到明天,也谈不成个结果来。” “你们,你们一搭一唱,说什么呢?”风间雪脸色涨红,道。 凌青云冷笑一声:“风国主当真不知三山的瘟疫是怎么来的?” 风间雪眉头皱起,道:“凌青云,你什么意思?你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可不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凌青云冷哼一声:“连可心都能看明白的事,风国主还要瞒吗?”说着,他转向我,道:“可心,你来说吧。” 我点头,应了一声“是”。 前头提到,在书信往来中,我们确实没直说瘟疫是风国在背后主使。我和凌青云都本来以为,在只有我们几个人出席的场合,风间雪就算不明着承认,也多少会做贼心虚,在我们提到瘟疫的时候,退让几步。没想到,他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撕破脸地挑明。 于是我道:“风国主,先前你作势处理欢夜坊,只怕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 我姐在旁,亦挑眉道:“风国主,这事你也想推脱吗?不幸我这边也听说了,你与那夜华夫人私情甚笃,根本没断干净。” 风间雪脸色微红,梗了一下才道:“这是孤王私事。跟瘟疫流播,又有什么关系?” 我道:“国主,你且听我说完。” 于是,我将那“温娘庙”的样貌,百姓如何跪拜祈求,黑衣的乩身如何“请神”,如何用符咒治病,面具又如何掉落,叫我认出正是夜华夫人,她身边又如何跟着欢夜坊旧部,腰牌与旧时无异,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然后我开始质问:“夜华夫人一个青楼老板,如果没人暗中指使,满世界散播瘟疫图的什么?” “所以答案就只能是,她是你的人,你利用她,利用欢夜坊旧部,一手打巴掌,一手给甜枣,一面在三山散播瘟疫,一面少量供应解药,让百姓村民顶礼膜拜,盲目崇信,从而被你的代理人江显耀予取予求,让三山完全倒向你们风氏!!” 我气势十足,语气铿锵,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甚至在帐中显出回音。 “风国主,可有此事?”安玉暖脸色骤然冰冷,问。 风间雪脸色涨红,双眼圆睁,半晌,才一拍案几:“绝无此事!” “哦?若非如此,那针对可心所提出的疑问,风国主倒是给个解释?”凌青云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风间雪神情开始还有所疑惑,可想了一圈,反而大笑起来。 “国主笑什么?”我问。 “孤王笑凌夫人你嫁鸡随鸡,也学会这一套栽赃之词了!”他冷笑道,“你的逻辑根本不值一驳,因为整个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你是安国主meimei,凌国主夫人,还不是他们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说着,他站了起来,语气激动,拱手向风氏方向一拜:“我风国先主仁君垂范,匾额如今还在长乐殿上,孤王当国十载,不敢说国泰民安,至少也是平安和乐,怎可能做出此等残害生民,伤天害理之事!?与之相反,根本是你们安凌两国见不得三山转向,硬要插手,栽赃陷害,什么弑父夺权,什么散播瘟疫,都是罗织编造的罪名罢了!” 凌青云无力地扶额,我也在心里大翻一个白眼,这人吧,要是陷入阴谋论里面,预设了立场,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是假的、编造的,那简直就像小学生捂着耳朵大叫“我不听我不听”,完全没法沟通了。
凌青云被怄得发笑,道:“风国主,你好歹也认识可心不少年,可心是那天马行空的性子吗?这么多细节,是她一张嘴全能编出来的吗?我安凌两家之所以还愿与风国主您会盟见面,无非是顾念生民,不愿轻启战端。但若你连这么基本的事实都不承认,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各自回去秣马厉兵,早做准备就是了。” 安玉暖亦站起身,声如寒冰:“风国主,那就言尽于此,各自请回吧。安氏,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瘟疫流播,入我境内的,必与凌国主勠力同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青鸟在她肩上,靛青色的羽毛衬得她皮肤更如冷玉一般颜色。使说出的话,都多加了几分肃杀之气。 风间雪面对我们,眼神显出几分迟滞,半晌,语气略软了软,道:“瘟疫的事,孤王确实不知。这样如何?我们三家,共赴三山,若是那江显耀当真如此丧心病狂,做下恶事,还要栽赃拖累本王,那本王也绝不姑息,与你们一同处置了他,另立新君。” 我心里嗤笑一声,道,装什么装。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绕了一大圈,这倒正是会面开始前我们对风家的期待,如果他心中有鬼,怕自家丑事被戳破,是有可能放弃江显耀这枚棋子的。 如果说,能不大动干戈,同时处理了江显耀,并控制住瘟疫,对整个大陆,算最理想的状态了。 所以凌青云立时接了这个台阶,借坡下驴道:“若当真冤枉了风国主,我愿当面与国主奉茶赔罪。” 安玉暖沉吟半晌,也道:“只要风国主有解决事情的诚意,安氏也愿意配合。” 眼看局势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由刚才的剑拔弩张,到又有了转圜合作的余地,我松一口气,与他们诸人,都坐下来。 我们争论许久,此时早已入了夜,事情繁琐,言语困乏,荒原本来又危险,不便晚上行走,于是我们决定先住一晚,明早敲定一些细节,再同时回去,共同开赴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