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行行都出野狐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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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师傅您以前……是画什么的?” 方才直言要总管大人画个钟馗的李家婆婆,正举着刚刚出炉的门神画像站在赵家院前,满面的皱纹沟壑也藏不下老人家此时的尴尬神色。 天边暮色渐昏,第二大街上的各家门户里已接连亮起了错落的灯火,更衬得满街的檐下灯笼红火显眼,然而这时候原本该回去与家人好好享受晚饭的满街老小,却都稀稀落落地分布在街面上,或神色窘迫地呆坐在街旁檐下,或面有不甘地来去踱步,或两三成群地聚在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总之……根本不是大年初二黄昏时辰该有的安详模样。 这些宁愿呆在寒风冷峭的街面上、也死活都不肯回到自家宅院里去的如意镇老小们,无一例外地手里都拿着幅显然才刚刚画就、连墨迹都未干透的画作。倘若这时候有人把这些画布画纸全都铺在第二大街上,再从高处望下去,在街道两旁的灯火辉映下,几乎会以为这里哪里是什么凡世山城,倒更像个……百鬼夜行的修罗宴。 天可怜见,住在第二大街上的百姓们虽没见识过多少山外的大场面,可要论起拙劣蹩脚的画作,却实在见过不少——自家娃娃拿起笔来、画什么都能画成丑陋魔怪的本事,也是天下长辈都必然要经历的梦魇之一。 可就算已然是这条街道上年岁最高的李家婆婆,也自认她这将近百年的人生里,还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门神画像。 人间传说里的钟馗,是个以打鬼为乐、以驱邪为趣的正直神明,据说从娘胎里出世时就生就了一副百鬼辟易的奇异面容,到了成年后,更是长成了铁面虬髯的粗犷模样,寻常的弱小鬼怪仅是看他一眼,便得被吓了个屁滚尿流。 不同于人间界各处供奉的大部分神明,钟馗天师在任何一个地界的传说中,都不是什么美男子。 可就算是这位生就不平凡面容的打鬼天师,也不该长成这副青面獠牙的可憎模样啊! 李家婆婆满心期待地等在赵家院门外许久,终于等到了这副门神画像,却在颤颤巍巍地拿了起来、尽量移近了一双老眼定睛看清时,差点被吓得扔了拐棍、瘫坐在了街面上。 这哪里是什么钟馗! 若真的要强说是谁,倒更像是大年初一的清晨、倒挂在镇口的树木枝桠上口口声声喊着小房东“大人”的那个外来货郎! 也怪不得李家婆婆目瞪口呆得痴怔至此,她手中画作上的钟馗天师,面色青黑森冷如冥界恶鬼,衣衫却绘成了宛似阴雨天气时夜幕苍穹独有的墨蓝之色,与如意镇常年悬挂的画像中那身赤红正气截然不同,倒着实与路鬼的样貌更相近些。 更让李家婆婆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是,天师面上那本该像玄黑粗针的虬髯胡须,竟然根根鲜艳如血,赫然像是有人冲着钟馗的面目……洒上了黑狗血。 这种让自家孙儿瞥一眼都会铁定惨嚎痛哭出声的钟馗天师,要是真的挂到门户上去,别说什么打鬼驱邪了,恐怕还会招惹来不少原本与他们家毫无仇怨的过路鬼怪吧…… 怪不得……怪不得在她之前领到了新的门神画像的诸位邻舍们,并没有欢天喜地着跑回自家去,反倒无一不是面色青白地退到了旁侧,像是骤然被人在嘴里塞了一整把的黄连般、尴尬不已地继续在街面上发呆起来。 年岁太高、而眼神不好的李家婆婆,要不是看到了自家的钟馗天师被“糟践”成这个恶鬼模样,恐怕还会以为满街老小是对这外来的杜姓画师太过苛刻,才会摆出这种太不客气的尴尬姿态来。 小房东这个仙人娃娃,虽说确实偶尔会好心办了错事,可在年关这种大事上,却从来都没有马虎过。 怎么如今找来的这个门神画师……会是这么个野狐禅?! “晚生惭愧,已有些年头不曾为人作画。”聚集在木桌前的满街老小终于散得差不多,让六方贾总管得以好好地喘了口气,然而杜总管在终于能够放下手中这枝在半途已然换了四次的狼毫笔后,却不得不注意到了这些刚被自己“伺候”过的凡世百姓们,竟找不出一个面色愉悦的来,让总管大人那已然有些发酸的手腕骤然僵在了半空,“……门神画像,确实不是晚生的娴熟之作。” 这岂止是不娴熟……你根本就是存心与满街老小过不去吧! 还逗留在赵家附近的第二大街百姓们,几乎要惨嚎着齐齐瘫下地去——还以为这位外来的画师能够赶在大年初三之前,把各家的门神画像尽数赶出来,却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个能将诸多神明都画成冥界恶鬼的蹩脚画师! 要真的用这些个画像去焚烧祝祷,诸天神佛别说来保他们家宅平安,恐怕会气不过这种亵渎行径、而干脆降个天雷来砸了如意镇! “婆婆婆婆,给我看看好不好?” 满街老小和总管先生都尴尬地呆在了原地、不知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时,赵家的七岁女童已从远处奔了回来,颇有些急切地朝着李家婆婆伸出手去,想要看看老人家手中的恶鬼钟馗。 这原本要去找吴家大院里的一众孩儿们玩闹的赵家丫头,被杜总管这个稀罕的外来画师夺去了注意,早就忘了自己出门时的本意。于是当第二大街的各家老小们将木桌围了个水泄不通、急不可耐地要等到自家门神画像出炉时,这七岁的女童也就像看好戏一样地坐在了自家门阶上,有滋有味地看着总管大人赶着画就了数十幅门神像。 于是女童也比总管先生更早地注意到了满街叔伯姨婆的奇怪神色——平日里颇为宽容的各家长辈们,在盯着自己手里那张门神画像时,面容都扭曲地犹如吞下了满口虫豸,实在不是拿到了满意画作的该有神色。 半是好奇、半是替这位外来的画师大叔担心,七岁的女娃蹿起了身,在整条第二大街上上穿梭来去,凭着她一副幼小身躯的优势、极快地看尽了诸位长辈手里的画作。 那每一幅都让她不自禁抖三抖的门神画像,固然根本认不出其上画的神明到底是谁,却也让这伶俐的女童注意到了画师大叔的致命伤处。 “大叔,你是不是……不认颜色啊?”